傅云修脸色黑了。这女人到底又在想些什么,怎么会觉得他是假的?“你想什么呢……”他有些恼怒,却还是压着心头的火气,尽量心平气静地说话,“我就是傅云修。”
云溪却摇摇头,一副“你骗不了我”的样子:“得了吧。且不说你这马车,根本不是傅云修平常坐的那辆。就说你跟我说话的语气,也根本和他不像。哦,倒是像他在外人面前跟我说话的样子,不过他在私底下可不是这样的。”
傅云修:“……”说得他这么表里不一。傅云修倒想知道,他私底下说话是什么样的?“你买通了春兰,难道她没有告诉你,最近我可闯了大祸吗?傅云修那个人,最受不了别人挑战他男人的威严,可我偏偏就在这一点上冒犯了他。从那天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了,想必是觉着看我碍眼。如果今天是真正的傅云修坐在我对面,他可不会像你这样,还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话。”
傅云修:“……”“你就直说吧,装成傅云修把我骗出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傅云修一脸挫败,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开口:“我私底下……真有对你这么凶?”
云溪淡定的表情裂开了一点,露出一丝惊讶,似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推测错了,其实眼前的确是真正的傅云修。可是,换马车还好说,整个人换了德行,这种事情可能吗?傅云修却是又尴尬,又有些心虚。说他表里不一,人前人后两张脸……这个傅云修必须承认,他是有这毛病。一方面是身份、习惯使然。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表面上和云溪是夫妻,心里却把云溪当成妾。对待妻和对待妾的态度,当然不可能一样。不过,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傅云修就经常会想起,云溪当时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句话。这个女人,真是太与众不同。其他女人费尽心机去争抢、谨守的东西,她都丝毫不放在心上。其他女人求之不得的好夫君——别怀疑,说的就是傅云修自己——她却怎么也不肯接受,想尽了办法要推拒。如果短时间如此,还能说是欲迎还拒。可是一直这样,还毫不忌惮地做出惹夫君讨厌的言行,那就不可能是故作姿态了。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到底想要什么?说不清是因为对此好奇,还是因为不能忍受,自己被一个女人这样莫名其妙地嫌弃,总之,傅云修对云溪上心了。不再任凭自己心血来潮的想法,去决定怎么对待云溪。而是想要竭尽各种办法去试试看,能不能让她对自己倾心——就像他以前见过的其他女人那样。所以,傅云修才特意不再计较那天晚上的事情,就连云溪带刺的语言也被他忽略,只保持笑容、软言细语,像平时扮演模范夫君一样,极尽体贴。没想到,云溪却因此怀疑他不是真正的傅云修……“咳咳……”傅云修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夫人这话,可真是羞煞我了。”
云溪挑了挑眉。傅云修看着她依然略带怀疑的表情,脸色不禁又是一黑:“你还真怀疑我不是傅云修?”
云溪用审视的目光将他来回打量,瞧了好一会儿。又大着胆子伸出双手,用力去捏傅云修的脸皮,想试试能不能揪点儿什么下来。结果,捏得傅云修脸颊生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顿时再也憋不住火,暴躁地一把拍开了云溪的手:“嘶——女人,你好大的胆子!”
谁知云溪却笑了起来,一边摸着被拍红了的手背,一边煞有介事地连连点头:“哦,这下可以确认了。果然是真正的傅云修!”
这无心的一句话,却像是一盆冷水忽然浇在了熊熊烈火上,让傅云修的气焰一下子就蔫儿了。他微微低下头,满脸的不自在。动作僵硬地拽住云溪那只被拍红了的手,用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那泛红的皮肤——当然,他的本意是抚摸,抚慰。不过,这意思好像表达得不是很到位。所幸,配上他后来的语言,云溪终于还是明白了傅云修的意思。傅云修说的是:“弄疼了吗?”
云溪惊讶得快要惊悚了。却听得傅云修继续道:“以后我们都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浑身带刺儿了。不管人前人后,我们都对彼此以礼相待,好不好?”
这下云溪是真的惊悚了!傅云修也很不习惯这样的自己。好不容易说完那段话,就不自在地别开了脸。明明以前在别人面前演戏的时候,还装过更加温柔体贴模范夫君的类型。怎么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才这种程度,就感觉难以启齿了呢?没有恋爱经验的傅云修并不知道,同样一句话,逢场作戏和认真说出来的感觉,当然不一样了。云溪被他惊得失了神,只觉得都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了。莫非……其实她是在做梦吗?手被傅云修碰一下,或许是因为被拍红的皮肤变得敏感,竟然让她起了一身麻酥酥的感觉。“啊……啊?好……好的。”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听见傅云修问她“好不好”,就下意识地说“好”。其实人前人后表现不一,在外人面前维系夫妻恩爱假象的,并非只有傅云修。云溪在外人面前,往往也会收起自己一身倔强,跟傅云修夫唱妇随。不过,比起傅云修至少把云溪当成了妾,云溪却是压根儿不想和傅云修有什么瓜葛。所以在外人面前演戏,云溪也不如傅云修上心,多少有些敷衍。迄今为止,就算是在外人面前,傅云修也没见过云溪羞涩腼腆、双颊绯红的娇态。而现在,他却看到了。然后被惊艳到了。那像是嗔怨,又像是撒娇的表情,让云溪原本并不出众的容颜,忽然生动得让人心痒。怯怯不安抿起来的唇,让人很想吻上去,安抚它,让它放轻松……她这样……算是对他倾心了吗?傅云修心里只闪过一丝模糊的念头,没有心情去细想。就仿佛被蛊惑一般,他现在只想顺应着那股冲动,低头吻住云溪的唇。然而,云溪却像突然惊醒了。蓦然抽回手,身子往后缩了缩,跟傅云修拉开了距离。傅云修手中一轻,顿时感觉空落落的。再定睛一看,云溪脸上娇羞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往事不堪回首”的恼怒和逃避姿态。果然,两人的关系要有所改变,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傅云修觉得自己本该愤怒的,却意外地感到像是松了口气。如果云溪真的这么快就沦陷于他的攻势,傅云修倒会觉得怪异,而且他自己也没法立刻调整过来。就这样慢慢来,也挺好。至少云溪刚才的表现,已经算是有进步了。只要坚持下去,她总会对他改观,为他倾心。到时候,他应该也已经准备好,能自如面对那样的云溪了。于是傅云修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朝云溪理解地笑了笑,然后如她所愿地退缩到了车厢里的另一个角落。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倒是让他们彼此都觉得舒适自在。云溪再次诧异地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忍不住思量:这傅云修,难道还真打算跟她以礼相待么?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变成这样?还是说,那天晚上,柳明风说的话,其实他当真听进去了?如果是那样,倒是再好不过。但也有可能只是心血来潮。甚至,可能只是想要捉弄她,故意表现得跟平时不一样,让她措不及手,像刚才那样,让她差点儿闹出洋相……且不说两人心思各异。马车一路颠簸,不知不觉临近了城门。附近停满了排队等出城的马车,云溪他们这辆也停在了队伍的最后面。车厢里,傅云修感觉到车速慢下来,便知道是到了哪儿。他打破沉默,温声道:“就快要出城了,我们开始换装易容吧。”
云溪莫名其妙:“什么,出城?”
“是,出城。”
傅云修耐心回答,“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太多了好吗!云溪简直不知从何问起,只好试着找了个切入点:“你不是说,是带我出来透透气、散散心吗?怎么还要出城?”
傅云修有些古怪地看着她:“我说了光是透气散心吗,你是不是把另一个目的给忘掉了?而且,你不知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散心?”
“要去哪里?”
“大昭!”
云溪懵了。她这才想起,春兰带她出来的时候,的确有说过,这次出门还有另一个目的,说是要为回大昭做准备。不过,这还叫做准备吗?都要去大昭散心了,这该不是直接就回大昭了吧?难怪走时春兰要她把越哥儿带上,敢情这是直接要搬家了啊。傅云修奇怪她的态度:“怎么,难道你之前都没有听说?云家没有人告诉你,今天我们就要启程吗?”
云溪茫然摇头。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父亲了。就连母亲,在发生了那天晚上的事情之后,也没来找她谈过心。按母亲以前的做法,要是知道云溪企图逃跑,肯定会比以前更担忧地念叨她,教育她别再跟傅云修对着干。云溪以为,肯定是母亲不知道这事儿,傅云修这次没有告她的状。怎么,难道其实不是这样的吗?傅云修想了想,道:“也许是你父母太忙了,没时间来告诉你。而且,他们大概也以为我会跟你说,却没想到我也以为他们会跟你说的。”
云溪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到底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