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草原上，一片苍茫的绿，如一块上好的古玉般，散发着它独有的光泽。草丛中，一位年近中年的妇人立坐着，双目微闭，发髻高高挽起，头上的毛毡帽上，细碎的绒毛随风轻轻摆动。虽身着粗布衣裳，却透着些许仙人的姿态，若看得稍仔细，可发现她的周身还笼罩着淡淡乳白色光晕。离妇人立坐之地不远处，有一座架起的帐篷，或是用的年岁太久，原本纯白的帐篷有些泛黄，虽如此，却很是干净。帐篷内，一位年纪约十三四岁地女子正坐于床榻上，小心翼翼地将几块洗净晒干的羊毛皮用针线拼缝在一起，做成一件羊毛裘。她一边缝着一边用手轻抚着柔软的羊毛，满眼疼惜。尽管自己苦苦哀求，可师父还是将那几只羊羔杀了……那几只羊羔当初是她猎来做自己玩伴的，平日里，师父顾着练功，她没玩伴就整日混在这群羊里，学着它们的样子趴在地上吃草，没事帮它们理理毛，饿了就调皮地挤出些羊奶来喝。而如今，她的师父居然在她眼前亲手杀了那些羊，原因只是快入冬了，需添几件羊皮裘。她不明白，师父怎么就这么狠心！那晚，师父煮了一大锅的羊肉汤，她一口没喝，只是默默地看着汤哭肿了眼，而眼前的师父，仍是一脸冷漠，只微微抿了一口，便让她把剩下的全部倒掉。既然不喝，为何又要煮来？为何连个全尸也不肯留给她？虽想不通，可终究还是没问，她清楚，依师父的脾气，是半个字也不会说与她听的。收回思绪，将手中的羊皮裘展开，她用手轻轻在上面比划，估量着还需几针收尾。阳光下，羊毛明晃晃的一片，如她的泪水般，熠熠生辉。“师父，天凉了，披上羊毛裘吧。”

她手捧着厚实的羊毛裘立于风中。立坐于草丛间的妇人，缓缓睁开眼，周身的光晕顷刻间消散的无影无踪。妇人起身接过裘衣，却并未披上，而是径直往回走。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打过来笼罩着草丛，透过草丛间的缝隙，将她与妇人的背影交叠在一起。“暮云，上次我教你的箭术学的如何了？”

妇人至始至终都未看她一眼，语气也淡的让人分不清是质问还是关心，就如自言自语般。“我……不想学了。”

她还在自责，要不是会箭术，也不会将那几只羊羔猎来，也就不会害死它们了。“明日将上次我教你的箭术练给我看，我会将靶绑在帐篷里那只兔子上，你若是不能闭眼射下，明晚就等着吃兔肉好了。”

七岁时，师父将这把箭弩交给她，隔年，她哭红着眼睛将空中俯疾而下的鹰射下，十岁时，她可以射穿游走于草丛间的蛇。而明天的目标居然是自己的兔子，师父竟想出这么狠的法子来逼她练箭。每次箭没练好被师父罚，她都是对着那只兔子哭诉自己的委屈，“小兔子，你也被师父罚了么?怎么眼睛比我还红呢？”

“小兔子，你怎么就会跳！你跑一个给我看嘛，好不好，来，跑咯！”

往事顷刻间全涌上了心头，她单薄的身体在风中微微颤栗，那只兔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死！突然，走与前头的妇人猛转过身体，反过手擒住她的手，再一推，藏于她袖里的弯刀掉入草丛。忘了被扣住的双手有多疼，她红着眼，怒视着眼前的人。“暮云，你记恨师父？”

“是你逼我的……"她狠咬着自己的下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披在妇人左手臂里的羊毛裘瞬间飞了出去，妇人扬起的左手在甩在她脸颊的前一刻，收住。“很好。”

妇人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笑，可眼里却又仿佛透着无尽的伤悲，让人无法捉摸。“毛皮要怎么处置随你。”

丢下一句话，妇人转头愤然离去。“以后，你会明白的。”

走远了，妇人又低低呢喃了一句。十三岁，大雁迁徙的季节，暮云遇见了夏景桐。那年，他十五，正如草原上淡蓝色的火焰，四处奔走，每经过处，总会留下一串清脆的蹄音，那是他的马群。遇见夏景桐时，暮云正闭着眼练习射箭，她的十米之外，直愣愣的竖着十个箭靶，暮云集中意念，“嗖嗖嗖”十箭齐发，再将蒙于眼前的布条揭开，睁开眼，高高的跨坐在马背上的夏景桐便落入了眼里，还未适应忽来的光亮，暮云眼前有些恍惚，不敢相信眼前好看的少年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只是使劲地眨了眨眼。夏景桐从马背上跳下，将五个指头放于暮云眼前晃了晃，“小妹妹，你箭法也太厉害了吧！”

顺着夏景桐的目光，暮云忽然欢呼雀跃，十靶全中！太好了！这样晚上就完全有把握不会伤到她的兔子了！其实数月前暮云就可以闭着眼射中靶心，之所以没告诉师父，就是为了可以每次都能完成好师父布置的超额任务，当然更重要的是，为了可以保护好自己身边每一个鲜活的生命。暮云笑着，忽然从背后抽出一支箭，对准了夏景桐，拉开箭弩。“喂，小妹妹，你莫不是要杀人灭口？”

夏景桐被暮云这突来的举动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