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燃笑了笑，说：“没什么。”

“燃丫头啊，回头姑奶奶要送你个小礼物。”

苏燃微微摇头，说：“您别客气。”

厉美凤神秘地笑了，说：“不是客气！你看见了，一准儿喜欢！”

这时候厉老爷子问道：“美凤，你不在你家里招呼孩子们，跑我这儿来干嘛来了？”

厉美凤一边打开小包，一边说：“咳，这不是，有急事找你！”

“我一个老朋友过阵子要到国外跟儿子住去了。他一早就给了我一把空扇面，想求你一幅墨宝。我这忙忙叨叨的，一直就拖到了现在。”

“人家明天的飞机，刚才打电话问我扇面的事，我这才想起来。这不，赶紧跑过来找你。”

厉老爷子点点头，说：“就这事啊！行，我现在就给你写。”

老爷子来了兴致，要在凉亭里现场创作。　　吩咐佣人去书房取来了笔墨砚台。　　研好墨蘸饱了笔，老头在洒金的空白扇面上写了起来。　　他准备写一首王之涣的《凉州词》。　　老爷子书法功底雄厚，最擅长写气势恢宏、骨力遒劲的颜体楷书。　　行云流水，笔走龙蛇，洋洋洒洒，一气呵成。　　没一会儿，一首大气磅礴的古诗就借着气概凛然的墨色文字跃然纸上。　　这时候，院子里的人都围拢了过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都对老爷子的笔力赞不绝口。　　不过渐渐地，人群里声音稀了下来，很快便没人出声了。　　因为人们都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首诗，老爷子竟然漏写了一个字！　　诗文是：　　黄河远上白云间，　　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　　春风不度玉门关。　　老爷子一高兴，竟然把第一句诗文里最后一个“间”字给丢了。　　周围人沉默下来的同时，厉老爷子也发现了这个致命的错误。　　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这多丢人！　　难道真的是老糊涂了吗？　　看得出来，这副扇面并不普通。玳瑁的扇骨，洒金的扇页，和田玉的扇坠，主人一定是个讲究人。　　人家特地请他题字，然后还要带到海外去。　　可他竟然犯了这么严重的一个错误，这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要贻笑大方吗？　　厉老爷子眉心紧锁，捏着下巴不说话。　　周围人的心也都提了起来。　　只有大大咧咧的姑奶奶厉美凤嘶了口气，说：“这，这好像，少了个字啊……”　　周围的人都不出声，也没有人敢附和。　　气氛瞬间凝固了。　　这时候，一旁站着的慕雪柔微微眯了眯眸子，嘴角勾了勾，说话了。　　“厉爷爷的字，遒劲有力，大气磅礴，笔力着实了得，这实在是一副不可多得的佳作！”

“虽然有一点小小的瑕疵，但是书法本来就是遗憾的艺术，正所谓瑕不掩瑜。”

“况且，扇面题诗主要是看笔者书写的风格神韵，内容倒在其次。有些书法家还会故意写错一半个字来标新立异，无可厚非。大家说，是不是？”

慕雪柔的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恰到好处。　　帮老爷子解了围，也打破了周围尴尬的气氛。　　听了慕雪柔的话，大家好像找到了缓解尴尬的出口一般，赶紧随声附和。　　“是啊是啊，瑕不掩瑜，无可厚非！”

“爷爷的作品比起当下著名的书法大师也毫不逊色啊！”

周围的人都对这个美丽优雅又秀外慧中的女孩子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慕雪柔面上没什么波澜，心里却得意地笑开了花。　　这一局，干得漂亮！　　果然，厉老爷子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不过，他端详着扇面上的那首缺了一个字的《凉州词》，还是觉得如同有根鱼刺卡在喉咙里，不舒服。　　这时候，苏燃小狐狸一般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不疾不徐地开口了。　　“慕学姐，你好像没有理解厉爷爷的心思。其实，这是一幅没有瑕疵的完美作品！”

此话一出，周围的众人包括老头自己，都有些呆愣。　　苏燃的视线扫了扫慕雪柔，发现她的脸色平静无波之中，透出一丝蔑视的神色。　　苏燃把扇子轻轻拿了起来。　　“如果我理解得没错的话，厉爷爷是故意去掉了那个‘间’字的。”

众人立刻目瞪口呆。　　通过前阵子过端午在祖宅祭祖时发生的那两档子事，厉家人都领教了这个小丫头的厉害。　　此刻听到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大家都不说话了。　　众人都知道，苏燃在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乱讲话的。但是又完全摸不着头脑，明明白纸黑字，就是少了一个，还能怎么解释？　　周围安静极了，只听见远处隐约的几声虫鸣，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等着听苏燃的下文。　　苏燃慢悠悠地说：“题诗，对于厉爷爷这样的大家来说，太普通了。这幅作品绝就绝在，厉爷爷把原诗巧妙地改动了一下。把一首普通的七言绝句，变成了一首新颖的词。”

“节奏更加明快，意境更加深远，实在是巧夺天工。”

所有人都听得瞠目结舌。　　就连厉老爷子自己，盯着扇面看了又看，也没明白苏燃话里的含义。　　这时候，慕雪柔微微勾了勾唇角，说：“苏燃妹妹真是冰雪聪明，竟然看出了我们大家都没看出来的门道。那就快给我们讲讲吧！”

苏燃扫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大家看，扇面题诗都是竖排书写，而且不会写标点符号。所以厉爷爷这首由《凉州词》幻化而来的新词应该这样念。”

“黄河远上，　　白云一片。　　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　　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苏燃的声音不大，但是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把一首略带凄凉的词念得铿锵而悲壮。　　周围所有人好像都静止了。　　好半天。　　直到厉夜霆笑着说：“好！好一首诗改词！”

众人好像才从震惊之中清醒过来。　　一声掌声传来。　　“爷爷果然高段位，这么绝妙的巧思，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厉夜霆唇角挂笑，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苏燃。　　“老婆，你真是爷爷的知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