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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的士兵们用他们缴获的大小船只,把第一批粮草辎重运回梁山之后,本该留守在梁山的李应,急匆匆驾船来到岸边军营。
他对于今天晚上的暗袭能够大获全胜,并没有感到太过惊讶——因为早已经震惊过了。 在关洛阳造就出不逊于大宋精兵的八千名红衣士卒后,李应当时瞠目结舌,花了整整半天的时间,才渐渐平定了心绪,之后就觉得无论见到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见怪不怪了。 “道长,听说抓了数千俘虏?”来到军营中之后,李应跟林冲等人遥遥见礼,找到关洛阳,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这些俘虏,道长准备怎么安排?”
关洛阳说道:“我当然是想把他们化为己用,收编到梁山的队伍里面,不过最好也要能做点区分,如果有那种顽固不化、横行乡里为乐的,就……安排他们做苦力改造身心吧。”
李应想了一想,拱手说道:“道长,这件事情能不能交给李某来处理?”
关洛阳饶有兴趣的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先清点了具体有多少人再说。”
李应回了一句,就指挥梁山子弟,清点人数。 从关洛阳他们突袭军营,到斩将夺旗,击溃士气这个过程其实是很快的,宋军万余兵马,死伤并不算多,但是后来,他们士气崩溃,狼狈逃散的时候,因为人数太多,关洛阳他们也没能约束得住,反而被他们逃掉了不少人。 最后清点出来,做了俘虏的只有四千人出头,关洛阳没打过什么仗,还略微有点不满足,李应他们这些正经做过军中将官的,却已经是大喜过望。 “一夜之间,俘虏近半数,真是大胜,大胜啊。”
李应向关洛阳说道,“这些人是从附近州府调集过来,而梁山之中,也是各州府的人都有,他们能在梁山听到乡音,要收服并不算难,但是,要想最快地让彼辈为我等所用,最好还是裹挟他们去打一仗。”
关洛阳点点头,道:“梁山要想立稳脚跟,只赢这一场还是远远不够的,我确实想主动出击,但还没有想好第一个目标是哪里。”
林冲在旁边说道:“道长,旁的我不知道,但这一次攻打梁山的诸般事宜,泉城知府刘广极为上心,他必定是谋划这一战的首脑人物。”
李应说道:“泉城富庶,就算遭遇了这场大败之后,城中必定还有不少装备精良的守军,攻打那里,不可轻忽。”
林冲拱手说道:“我有一位至交好友,名唤李开先的,饱读诗书,性情刚烈而不失缜密,在文坛中薄有声名,对泉城及济州、青州、沂州等七州之地,都有所了解,不如等他到来之后,听他讲解一番,再做抉择。”
关洛阳回忆了一番,确定自己没听说过什么李开先,不过林冲既然对他推崇备至,那听听那个本地人的意见,倒也无妨。 李应说道:“既然如此,我先从众俘虏中挑出一千最恭顺的,押送到梁山去,派一些人手平日领他们做事,再请元妙先生看管着些。”
“其余三千人就不要送去梁山,直接在这军营之中安定下来,夺了他们兵甲刀枪,换成一些木棒木盾,打散开来,编入梁山之前的人马之中,且先操练几日。”
说着,李应又向关洛阳着重建议,“为了稳住这营中局势,叫他们不敢多生异心,道长还得多在这营中走动。”
林冲迟疑了一会儿,见身边雷横、朱仝等兄弟,都对他不断的使眼色,这才下定决心,抢上前一步,道:“操练兵马的事情,我们几个或许也能帮上些忙。”
李应大喜:“那是再好不过了。”
关洛阳应允了这件事之后,就去了营帐之外巡视,以防再有人偷偷逃走。 林冲等人跟着李应行动。 路上,朱仝对林冲低声感慨道:“刚刚哥哥主动请缨之时,我心中忐忑,偷偷去看那位关道长的脸色,去见那位眉目朗朗,清风朗月,竟对我们没有半点狐疑揣度。”
雷横也道:“败军之将,转眼之间就能得到如此信任,想必是因为我们与鲁达、武松的交情。这位道长虽是出家人,却是个义薄云天的好汉,我们万万不可辜负了。”
林冲连连点头。 要说这一批好汉,本来仕途不顺,就算有军功在身,进了官场之后,也总落得个不会做人的名声,胸中抱负,无处施展。 但等到他们真正满怀壮志做起事来,也真是利落。 有李应领着他们,只用了一夜又半天,就把俘虏的事情安排妥当,混编重组。 第二天下午,众人吃了个五分饱,就摆开队列,操练起来。 关洛阳看了一阵子,这才体会到,梁山子弟跟真正军中精兵,还是有些差距的。 虽说有了战斗生命纤维的加持之后,梁山子弟所能爆发出的体能,已经不逊于一般精锐士卒,但是他们之前没有充足的装备,打起仗来,其实也没有什么章法可讲。 真正精锐之师的操练方法,分出骑兵,步卒,水师,再分出弓箭手、长枪手、刀盾兵、炮手等等。 这样一旦演练起来,弓箭抛射,长矛隔开距离,刀盾兵形成第一道防线,缓步推进,气势之雄浑,隐隐间天云漠漠,地走沙尘,都随他们的脚步而推移。 之前夜里那场大胜,一来是颜树德等人太过轻敌,二来是关洛阳奇兵突进,林灵素又不计代价出手,众人厮杀的够快,根本没给宋军做好应对的机会。 不然的话,要是真被颜树德那批人找到机会,重整旗鼓,恐怕梁山的人就要吃点大亏了。 梁山众人有那一身不染尘埃的火红劲装在身,体能充足,精神饱满,学的着实够快,又有宋军兵卒混在他们之中做标尺,几天下来就已经练的有模有样。 李开先和众家眷也已经被接到梁山,关洛阳召集众人聚在营帐之中,仔细听了他的讲解之后,还是决定,先打泉城。 “既然大头领主意已定,就要先派探子到城中探看一番。”
李开先说道,“我听说神行太保戴宗,也在山上,这个重任,非他莫属。”
自从见到关洛阳之后,李开先从没有叫过他“道长”,开口就是大头领,众好汉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反而纷纷跟他学了这称呼。 关洛阳让人请来戴宗一问。 戴宗拍着胸脯说道:“只要没有什么法力、武功太过高深的人与我同行,凭我这神行之术,来往泉城内外,易如反掌,一定不惊动任何人,就探明消息。”
李开先叮嘱道:“之前这万余兵马在梁山大败之后,刘广必定惶惶不可终日,肯定已经上报汴梁,并请到了帮手。戴兄此去,最好能够探明四件事情。”
“第一,来援泉城的主将是谁?第二,随军道官之首是谁?第三,兵马大致有多少?第四,军中有没有一个叫凌振的?”
戴宗一一应下,说道:“你说的是轰天雷凌振?”
“不错。”
李开先向众人说道,“破夏之战后,以陈希真为首的一干人等,把关胜、林冲、卢俊义、李俊等诸位将官,都排挤出汴梁,不是塞到韩世忠元帅的边军里去,就是放在各地官府打压。”
“唯独这个轰天雷凌振,脾气也跟陈希真他们有些合不来,却被他们死死拉在身边,就是因为他一身异术,擅造、擅用火炮。”
“哪怕那些昂贵大炮不易制造,只用寻常火炮,经他稍一改良、亲自指挥,也能打出三四十里开外,威力骇人。”
说到这里,李开先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这些本领,林兄你们也该亲眼见证过。”
林冲、李应纷纷点头,连鲁达都摸了摸光头:“洒家也记得他,不过他在京中多年不出,会来泉城?”
李开先微微一笑:“陈希真是刘广的连襟,虽说他们两个发妻都早死,陈家那位的死因更有些……哼!不过这陈、刘二人的关系倒真是亲如手足,陈希真要陪皇帝修炼,轻易不得离京,刘广多半是要求他借出凌振的。”
关洛阳眼前一亮:“这样的人才,若是近在咫尺,我梁山岂能放过?”
武松说道:“不如我陪戴宗兄弟走一趟,凌炮手肯来便罢,不肯,便吃我一刀背,绑也绑来。”
公孙胜抚须摇头:“不妥。你们若打起来,浊气四溢,戴宗兄弟的神行之术又要受到影响,还是贫道跟他同去试试。”
关洛阳大笑:“你们争什么,难道你们还能比我更稳?当然是我……” 李开先断然说道:“万万不可。梁山初成气候,全赖大头领的功劳,你孤身入城,别说有没有什么闪失,就算只是多耽搁一些时日,梁山恐怕也要人心惶惶。”
公孙胜、鲁达、林冲纷纷开口劝说,态度出奇的一致,恳切万分。 关洛阳想想也是,梁山子弟拿下初胜,宣告彻底跟官兵作对,正是情绪容易浮动的时候,他要想没有后顾之忧的孤身出去行动一段时间,至少得等梁山这些人养出足够的自信。 “那……” 微微沉吟之后,关洛阳伸出手掌,掌心上空,黑白二色光芒交织,形成一柄古朴道剑。 他握住剑柄,运起浩瀚元气灌注其中,过了片刻,随手从桌上切下一根木条,当做剑鞘,把剑刃插入其中,递给戴宗。 “此剑名为无为神剑,抟气致柔,无微不至,你带在身边,绝不会影响你的神行之术。”
“假如找到凌振,设法将他带走时,遇到阻碍,拔出这把剑,可以为你们争取到时机。万一还是事不可为,你就独自回来,保全自己是最要紧的。”
戴宗听见这话,颇为感动,小心翼翼的将剑接过去,找了匹布将它缠住,背在身后,这就跟众人道别。 关洛阳带人走出营帐,送了他一程。 只见戴宗把甲马往双腿上一绑,默念神行之法,忽然一纵身,凭空消失。 关洛阳眼中金瞳离火一闪,就在远处山丘上,再度找到戴宗的身影。 “须臾之间就去了这么远?”
他有些惊讶,暗搓搓的想道,“难怪戴宗对林灵素这么有意见,要不是林灵素拖累,二十个高廉、高封加起来,也不可能追到他的踪迹啊。”
见识到戴宗的真本事,关洛阳也就放心了。 片刻之后,戴宗已经进了泉城。 这个时辰,正是日丽中天的时候,城中家家户户,都已经冒起炊烟,他走山走水过城墙,如履平地,抬脚便可跨过,进城之后,做事却小心了一些。 花了小半个时辰,把城中各条街道大致走了一遍,戴宗悄悄靠近了知府的官衙。 官衙的戒备不算严密,刘广根本不在,戴宗就转而去了刘府。 还没翻过刘府最外围的那一圈高墙,他就已经感受到令人望而生畏的森严气度。 戴宗多看了两眼,只觉得那一座府邸上空的空气都微微扭曲,虎踞龙盘,慑人万分。 他打足精神,潜入进去。 明明是个奢华府邸,园林府景,无不尽显巧匠心思,但越是深入,就越是容易产生一种错觉,这里仿佛早已经变成了一座白骨铺地,枕戈待旦的军营。 ‘这不只是魔道修为造成的影响,更是皇朝气运法门的显化,必有位高权重、能够直面天子的大将军在此。’ 刘府后院有人工挖成的小湖,湖面上尽用好木材,铺成一条条曲折小路,全部通往湖心。 湖心有凉亭,打磨光滑、纹理细腻的石桌上,摆着山珍海味,醇香名酒。 “……我那麒儿麟儿,何等纯孝之人,对朝廷更是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可怜居然死在妖道之手。”
刘广老眼红肿,坐在一边,一杯接着一杯酒灌下肚里,哀声道,“我堂堂七尺男儿,治一府之地,竟不知要如何为爱子报仇,只能日夜啼哭,羞煞老夫也!”
坐在石桌对面的人,声音也很是哀痛:“两位贤侄,不幸英年早逝,云某必为他们报仇雪恨。刘兄,你且再等两日,只等我训好兵马,一扫他们溃败颓然之气,再叫凌振改好火炮,一定夷平梁山匪寨,鸡犬不留!”
刘广一顿,虽然那双老眼确实已经为儿子哭肿,这时却又不免有了些为自己仕途考量的思虑,道:“将军,老夫听说梁山匪寇数万,大多也不过是些小贼,官家贤明武略,开矿取石,矿上需要人手,那些小贼还是押到矿上做工吧。”
对面那人长叹一声:“刘兄,如此境地,你还能为朝廷考虑周全,实在是千古难逢的名臣。好,云某就依你,拿下梁山之后,只将那些首恶大寇凌迟便是。”
刘广不禁垂泪,起身走到那人身边,双手用力握住他一只手掌,道:“一切就都交托给将军了。”
那人又安慰了几句,让刘广早些休息,保重身体,就起身出了凉亭。 戴宗远远看去,只见那人面如重枣,卧蚕眉,丹凤眼,五绺长须乌黑油亮,穿一身金色鱼鳞内甲,外披绿锦战袍,头戴绿巾,竟宛然是一副武圣关公再世、伏魔帝君临凡的相貌。 ‘原来是他!’ 戴宗一眼认出,这人正是陈希真莫逆之交,当今大宋殿前太尉——云天彪。 这个云天彪,也是江湖中传承兵道武学的世家出身,小时候就生得一张红脸,读史书知道关羽关云长之后,欣喜万分,就处处有意模仿,描眉如眉,修理胡须成美髯,常穿满身绿锦,连兵器也是一把精心打造的春秋大刀。 江湖流言之中,把他传成关羽转世一样的名头。 当年在破西夏时,关羽后人关胜也在军中,对此多有不忿,常常彼此较量,可惜后来关胜就被调到边军中去,再也没有入汴梁与他相争的机会。 这些年,云天彪坐镇汴梁城中,有享用不尽的宝矿资源,又学了皇朝气运法门,仗着官位够高,对实力的加持非同小可,早已经不把关胜放在眼里。 据说就连镇守边疆的韩世忠,这云天彪都在暗地里与好友聚会之时,点评过好几回了。 戴宗不敢靠近,离的很远,断断续续的追踪着云天彪的行迹,见他出了刘府之后,就去了兵马驻扎之地。 那里军容整肃,人人都不敢有半点言笑之声,俱在辛苦操练。 云天彪巡视几遍之后,去到偏帐一侧的空地上,那里正有从军中、从泉城搜集过来的几百名匠师,在改造火炮。 凌振皮肤粗糙,脸上有许多细小疤痕,胡子拉碴,额头缠着一条黑巾,正在四处走动指点。 戴宗偷偷看着,记下凌振的住处。 到了夜里,他再度潜入军营,神行之术,动若无影,进到凌振帐里。 帐中大桌铺满图纸,八盏油灯照明。 凌振看图纸看得正入迷,忽觉有异,警觉的抬起头来。 戴宗本欲直接下手,见他看来,不由心中讪讪,脸上则热情洋溢,饱含情义的低声唤道:“炮手凌,凌兄弟,还记得当年你试验新炮时,常为你追回炮弹的戴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