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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棋这一病,直病了好几天。
高烧、呕吐,吃不下饭,原本高大丰壮的身子,一下子像被抽了骨血一样,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她娘泪水涟涟地到紫菱洲来,给迎春磕头,只道:“姑娘,司棋那个丫头,怕是不中用了。”迎春眼泪也“叭嗒叭嗒”地往下掉,司棋病了,这是不想出府吗? 可是,她真的不能留下她了。 “婶子,人各有命,司棋要去,我也留不下她。恰好她也到了出府的年纪,就此留在家里吧。”
迎春抹了抹眼泪,抽咽着道。
司棋的娘镇惊地看着迎春,她是想借着这个由头,来讨几两银子的,怎么闺女这就被人打发出去了? “姑娘,司棋打小就跟着你,如今她病了,你好歹打发几两银子,我给她请个大夫看看,你不能撒手不管啊。”“绣橘,把婶子送出去吧。”
迎春挥了挥手,根本不再看她。
司棋的娘有火不敢发,只好嘟嘟囔囔地走了。 入夜,迎春打听着探春回了秋爽斋,便带着绣橘去找她,进门坐下,什么话也不说,只默默垂泪。 “二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屋里的丫头仆妇们又不听使唤?你说给我,明个儿我替你出气。”忙了一天的探春,吩咐丫头们给她上茶,坐到她对面,揉着眉心耐心劝着。 “我……没有,她们都还听话。我来是想讨了司棋的身契,放她出府去。”
迎春弱弱地道。
探春揉眉的手停顿了一下,二姐姐怎么突然来讨要司棋的身契? 司棋作为她的贴身大丫鬟,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要跟着她出嫁到婆家,做陪嫁丫鬟的。 而今突然要放出府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看二姐姐这个哭哭咽咽的样子,这事还指定不是小事。 可这是她屋里的事,她不说,定是难以启齿,自己就不好多问了。 不过是一个丫头,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连学戏的十二个女孩子都放出去了,还不能放这一个出去? “二姐姐来我这,就是想说这个吗?这有什么值得姐姐这样哭哭啼啼的?”探春拿帕子给迎春拭泪,又爽朗地笑道,“司棋是咱家的家生子,你若不想让她陪嫁,就得配给咱家的小厮。如今既是你想放她出去,那你的丫头你做主,就放她出去吧。”
探春也不耽搁,当即让人将司棋的身契找出来,交给迎春。 这些家生子,从出生起就是奴才。 她们的身契一直握在主家手里,性命也就掌握在主家的手里。 是生是死,以及婚丧嫁娶,都由主子掌控。 如今,司棋算是得了自由身,婚嫁可由自己了。 不对,是可由她的父母了。 “三妹妹,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拿着司棋的身契,迎春不敢置信地看着探春,这也太容易了吧? “我不问,”探春笑道,“二姐姐若是想告诉我,自会告诉我。不告诉我自有不告诉我的道理,我又何必多问?”
“谢谢三妹妹。”
迎春的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个不停。
保全了司棋,就是保全了自己,她如何能不激动? “我,需不需要给她交一些赎身银子?”她小声问道。
说实在的,这话问的实在是没有底气。 谁不知道,她是贾家主子姑娘们里面最穷的那个? 衣裳、首饰、吃食,连胭脂水粉这些,都是跟着公中的,根本不用自己花钱。 可她每月的二两月例银子,从来就没有攒下过哪怕一吊来。 丫鬟们还好,那些刁蛮的仆妇们,欺她性子软弱,又是姑娘家,面皮薄,时不时地去她屋里,偷摸顺个三百五百大钱。 她从不言语,自己屋里吵吵闹闹,说出去还不是自己没脸? 旁的姐妹们手里有闲钱,托人出去买个小玩意儿,或是另添了钱让大厨房给做个可口的饭食,她都是不敢的。 探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摇头道:“不用了,咱家还不缺她那二三十两赎身银。我做主,就不要了,日后让她好自为之吧。”探春最是循规矩做事的,贾家也有放家生子出去的先例。 赖嬷嬷的孙子,也就是赖家大管家赖大的儿子——赖尚荣,同样是家生的奴才。 当年没有要他的赎身银子,也放出去了。 现在依附着贾家,人家都做官老爷了。 司棋的赎身银就算了,难不成真让二姐姐典当衣物给她交? 她的话说得有点重,因为她已经猜到是司棋出了问题,不然以迎春的性子,不可能为个丫鬟来找她。 主仆之间也好聚好散,二姐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找自己,自己又何必为难她? 迎春虽然跟司棋说,探春为了多年的姐妹情分,不会为难她,却是真的没有想到,探春会这样爽快。 她还以为,自己若想瞒住司棋的事儿,得哭上大半个晚上呢? 她如做梦一样,一脚深一脚浅地回了紫菱洲,当即让人将身契给司棋送了去。 令人称奇的是,身契送到的那一刻,昏迷三日的司棋睁开了眼睛。 …… 听说司棋醒过来了,晴雯也放下了心。 这几天,她时而懊恼,是不是自己做错了,把司棋推上了死路? 可她始终愿意相信,倔强又有主见的司棋不会轻易放弃的。 终究,不负她的一番苦心,她醒了。 …… 薨逝的老太妃终究入了地宫,贾母和王夫人等人要回府了。 贾琏先回府看视,让众人准备好接老祖宗回家。 李纨、探春、迎春、惜春、黛玉等人得了消息,早在中堂等候。 连久未出自家院子的王熙凤,也在平儿的搀扶下过来了。 众人相见毕,又问了些路途的景况,因贾琏远归,遂大家别过,让他回房歇息。 贾琏本是色中饿鬼,在外多日,已是饿狠了,不顾劳累,拉着凤姐求欢。 凤姐面色淡淡,推说身子不爽利,让平儿在厢房铺了被褥,让他在那边安歇。 贾琏又拉着平儿胡闹,平儿也推说奶奶病着,不能惹她懊恼,也自去凤姐屋里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