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欧子墨跟纪秦秦如约来参加徐美晴在A市举办的私人画展。画廊的地理位置不错,里面装修的格调充满了艺术氛围,往来的宾客或驻足于画前,或三个一群,两个一伙聚在一起低声交谈。作为画廊的主办者,今天来捧给徐美晴捧场的客人不在少数。据说挂在画廊里的上百幅画,都是徐美晴亲手所画。纪秦秦挽着欧子墨的手臂,像地球人忽然接到外星人邀请一般,满脸好奇的打量着墙壁上这些让她完全看不懂的图案。“二少,你能来,倒是令我非常惊讶。”
聂廷轩一改昨日休闲随意的打扮,今天的他,西装笔挺,气势傲人,冷眼看去,便给人一种商场巨将的精英典范。欧子墨侧头看了主动过来跟自己打招呼的聂廷轩一眼,“我们欧家与你们聂家的关系一直不错,就算我没接到美晴的邀请,我父母也会派我过来给聂老爷子的外孙女捧个人场。”
聂廷轩向四下望了一眼,“大少没过来?”
欧子墨道:“我哥公务太忙,除非年节,平时很少会抽出时间。”
纪秦秦见聂廷轩每次看到欧子墨,都喜欢二少二少的叫,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问,“这位聂先生以前是不是在你们家里当过童工,既然大家都是同学,他干嘛要对你一口一个二少的称呼?”
也不知她童工两个字说得是不是太大声,聂廷轩的嘴角可疑的抽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在瞬息之间变得非常滑稽。欧子墨强忍住笑意,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他以前的确在我们家给主子当过小厮……”“欧子墨!”
被当成小厮来看的聂廷轩没好气的打断他的话,“什么小厮,你不要在外人面前胡说八道。”
欧子墨吊着眼角,戏谑地看着一脸不甘的聂廷轩,“这件事是有证可查的,当初你爷爷非常看好我哥的格斗方面的天赋,将你送到我们家,在我哥身边学了大半年的功夫。你每天跟着我哥早出晚归,伺候左右,不是小厮,又是什么?”
这段过去对聂廷轩来说就是一段抹不去的黑历史。回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只有十二、三岁,一次在爷爷的带领下来欧家坐客,不小心看到欧家大哥在院子里跟一个退伍兵学习格斗术,当时的他非常羡慕欧大哥的身手,于是求爷爷也让他去学功夫。从那以后,他就成了欧大哥身边的小跟班,不但在欧大哥的操练下累成狗,还经常被欧子墨以身体资质不佳为由,挤兑了无数次。至于他为什么喜欢喊欧家两兄弟为大少和二少,这纯粹是一种习惯性的调侃,跟少爷小厮这种莫须有的关系根本没半点牵连。他面带哀怨地瞪了欧子墨一眼,“跟你离开A市前相比,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讨人喜欢。”
欧子墨似笑非笑的呛了他一句,“我对男人没有兴趣,你还是将你的喜欢留给别人吧。”
纪秦秦咯咯直笑,聂廷轩的脸色则黑成了锅底。这时,这场画展的主办人徐美晴在招待完其它宾客,迎面向这边走了过来。今天的她,长发长裙,漂亮的脸上画着迷人的淡妆,既有大家闺秀的温婉贤淑,又有天资才女的孤傲之气。她笑容可掬道:“表哥,你跟子墨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聂廷轩哼了一声:“你从哪里看到我开心了?”
徐美晴挑眉,又看向欧子墨,“你们俩个又吵架了?”
欧子墨傲慢又不失优雅的笑了笑,“我是个文明人,从来不跟人吵架。”
说完,他勾着纪秦秦的肩膀,温声细语道:“秦秦,徐小姐画廊里的这些画,你有相中的么,喜欢哪幅,咱们可以买回去挂在家里的墙壁上。”
纪秦秦环顾了四周一圈,将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幅黑漆漆油画上。画的尺寸并不算很大,长方形,整个画面被油彩涂得一片漆黑,左上方有一处小小的空白,面积大概是成年女子拇指大小。这处空白的出现,将整幅漆黑的画面显得诡异而特别。纪秦秦走到画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才指着空白的地方对徐美晴道:“徐小姐,你画这幅画的时候,是不是油彩用完了,所以少涂了一个地方?”
这句话一说出口,一直看她很不顺眼的聂廷轩冷笑了一声:“纪小姐,你懂什么是真正的艺术么?”
纪秦秦看向聂廷轩,一本正经的问,“难道你想告诉我,这幅黑漆漆,少涂了一块油彩的画,所要表达的意境是提醒人类需要节省?”
徐美晴的嘴边勾出一个讥讽的弧度,“纪小姐的思维还真是异于常人。”
纪秦秦没搭理她,反问欧子墨,“你也觉得我的理解有问题?”
欧子墨就像对待一个不经世事的孩子,伸出手,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摸了一把,温柔而又不失宠溺道:“虽然我对绘画方面的造诣也不深,但你能将画者在画这幅画的时候,将想要表达的意境理解为节省,我觉得你这样的理解,对环保事业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这很值得称赞。”
这下,不但聂廷轩抽嘴角,就连徐美晴也忍不住对欧子墨另类的观点表示深深的震憾。聂廷轩翻着白眼道:“欧子墨,我能理解为,你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秀你的智商下限么?”
欧子墨冲聂廷轩挑了挑眉,“那你来解释解释,这幅黑漆漆,又少了一块油彩的画作,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深意?”
聂廷轩信步走到两人身边,指着画的黑色部分,振振有词道:“自古以来,黑暗在人类的情绪中代表着灭顶和绝望,而这处没有被涂上油彩的空白,在一片漆黑中所代表的意义,是绝望中的一点光芒。光芒预示着希望,而这幅画真正要告诉人们的是,即便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也要坚定不移的活着,因为希望就在前方。”
纪秦秦听得瞠目结舌,喃喃自语道:“好深奥。”
欧子墨点了点头,“解释得很有艺术性。”
聂廷轩哼笑,“所以说,不懂艺术的人,是没办法了解艺术的真正精髓的。”
欧子墨没理会他的讽刺,问纪秦秦,“这幅画你喜欢么?”
纪秦秦抽着嘴角摇摇头,“我不想每天看到这幅画,就会陷入无尽的绝望。”
徐美晴插嘴道:“这幅画的名字叫做希望之光,你看到它会陷入绝望,只能说明一点,你对未来是没有希望的。”
纪秦秦耸了耸肩,“你表哥说得没错,我的确不了解艺术精髓,所以这幅希望之光,在你们眼中,代表的或许是希望,是前程,是光芒。对我来说,它代表的仅仅是一块黑碳在化开之后,很不小心的弄脏了原本干净整洁的画纸。”
欧子墨笑着哄她,“好,既然你不喜欢这幅,咱们再看下一幅。”
他拉着她的手,颇有耐心的走到下一幅画面前。这幅画画得也很简单,画里只有一个侧脸女人,女人的容貌在画中体现得并不美貌,甚至可以用丑陋来形容。女人一只手轻轻掩着面孔,指尖滑下泪痕,像是哭得很伤心。她的手非常粗糙,上面长满厚厚的茧子,皮肤很黑,身材还略显臃肿。纪秦秦小声在欧子墨耳边说,“我觉得徐小姐的画功真是不怎么样,你看她把这女人画的,简直丑暴了。”
她以为自己说话声很小,可这句话,还是被徐美晴和聂廷轩给听了去。聂廷轩已经对纪秦秦在艺术方面的欣赏水平彻底无语了,他单手抄兜,摆出一副看热闹的神态,由着纪秦秦继续在人前表现她白痴的一面。徐美晴跟过来,似笑非笑的解释,“纪小姐,欣赏一件艺术品,看的不是它的外观,而是它所要展现在人们面前的内涵。这幅画中的女人不但容貌丑,身材胖,就连皮肤也非常粗糙。至于她为什么会哭,因为她受生活所迫,生活在贫下中层,每天朝不保夕,艰难度日。所以,这幅画被我命名为逆境。”
纪秦秦忍不住好奇的问,“这幅画的卖点是什么?”
徐美晴自傲道:“卖点就是时刻提醒如今已经身居高位,手握财富的人们,珍惜当下,掌握明天。”
纪秦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喻意的确引人深思,可如果这幅画挂在家里,我怕半夜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会做噩梦。”
她对徐美晴的艺术观点实在是无法苟同,这哪里是艺术,分明就是在考验别人的视觉承受力。接下来的几幅画,纪秦秦看得也是兴趣缺缺。不是莫名其妙的一朵花,就是一片光秃秃的沙漠,连只骆驼也没有。她脑海中的画风,就算达不到蒙娜丽莎的眼泪那种程度,至少也要有山有水有河流。可徐美晴画廊里的这些画,她看着实在闹心。画得没意思也就罢了,售价还奇高无比,就拿刚刚那幅涂满黑油漆的画,居然叫价叫到了二十八万。还有那个丑女人更是贵得离谱,她居然好意思在标价栏上标价五十六万。开玩笑吧,花五十六万买个丑女人回家挂在墙上,那不是找虐吗。逛了不到半个小时,纪秦秦就有些不耐烦,扯了扯欧子墨的衣襟,小声说,“我肚子饿了,要不咱们先去吃饭吧。”
欧子墨知道小女人肯定是觉得无聊了,轻声在她耳边安慰,“等我一下。”
说完,指了指刚刚被纪秦秦嫌弃过的那幅连骆驼也没有的沙漠油画,对徐美晴道:“这幅画我买了,地址你知道,稍后派人送到我家。”
徐美晴挑眉,“你喜欢这幅?”
欧子墨淡淡一笑,“还好。”
这时有工作人员走过来,低声跟徐美晴交代了几句工作方面的事情。纪秦秦逮准时机,拉住欧子墨的衣袖,小声问,“那幅画不好看,你买它做什么?而且我刚刚看过售价,要八万九千块呢。”
欧子墨也小声回她,“咱们逛了这么久,一幅作品都不买,难免有些说不过去,就当帮朋友捧场了。”
见纪秦秦瞪圆眼睛,他又小声加了一句,“我已经想好,这幅画拿回去后,可以送给司机刘叔。”
纪秦秦忍笑,“你怎么不送给你爸妈或是你大哥?”
欧子墨耸耸肩,“他们也不懂艺术。”
闻言,纪秦秦的笑声更大了。跟工作人员说完话的徐美晴走过来,不明所以道:“子墨,你们在聊什么?”
欧子墨笑容可掬,“秦秦饿了,我们在聊待会儿去吃什么。”
徐美晴有些不舍,“我本来想等画展结束,请你和纪小姐还有我表哥一起去吃饭的。”
欧子墨笑道:“不必破费,秦秦的胃不太好,稍微饿着就会犯病,怕是等不及你画展结束。”
徐美晴听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欧子墨是她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的男人,她等了这么多年,等来的结果,却是他当着她的面,对另一个女人温柔呵护。她嘴边勾出一个牵强的笑容,问:“这次回A市,大概会在这边呆多久?”
欧子墨道:“我已经订好后天回S市的机票。”
徐美晴咬了咬下唇,“子墨,你稍等一下,我有一样东西要送你。”
这时,刚刚跟徐美晴说过话的那个工作人员,捧着一只画框走了过来,“徐小姐,您要的是这一幅么?”
徐美晴接过画框看了一眼,冲工作人员挥了挥手。工作人员前脚刚走,她便将镶着一幅画的画框递到欧子墨面前,“这幅画,是我五年前画的,本来早就想送给你当礼物,可一直不见你回A市探望父母,也就没有机会送出手。择日不如撞日,这幅画,算我送给你的一份迟来的礼物。”
欧子墨接过画框看了一眼。画里画的是一个宁静的海边,海边放着一张长椅,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子坐在长椅上,背对着众人,像是在看海,又像是在沉思。徐美晴眼含深意的看着欧子墨,轻声细语道:“这幅画的名字叫做思念。”
至于是谁在思念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纪秦秦冷笑一声:“徐小姐,如果我没猜错,这画中背对着咱们的女人,画的就是你自己吧?”
徐美晴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脸色变得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