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五看着被抬走的赵老头，脸色一黑，他对朱祁钰说：“兄弟，今天可能喝不了了，我要去给赵老头守灵。”

“你们是亲戚吗？”

“不是，不过赵老头人很好，我刚来时，他帮过我。”

“行，我也过去，看看能不能帮帮忙。”

“好，我们一起去。”

两人跟在队伍的后面，没一会，他们就到了赵老头的家。赵老头是个光棍，这辈子没有娶过老婆。不过他有一个孙子，是他收养的。现在孙子才十二岁，还什么也不懂，让他读书吧，没钱，大家连自己孩子去读书都没钱，怎么可能送一个没关系的人去读书。让他去挖矿吧，他又太小，所以大家都为怎么安置他而头疼。大家没有再想这个头疼的问题，开始在赵老头的家布置灵堂。就在这时，房东来了。赵老头的房子肯定是租的，他也没钱买。房东看到尸体躺在房里，不由说：“这也太晦气了，你们怎么把他抬到家里来了？要设灵堂，在外面设也行啊。”

有人怒道：“房东，你也太过份了吧。平时也就算了，现在赵老头都死了，你还不让他设灵堂？”

房东也不怕他，只是不屑地说：“穷人还学什么有钱人啊，设什么灵堂啊。穷人不都是用草席子一卷，直接扔到乱葬岗埋了不就是了嘛。”

大家一阵沉默，这个世道人命如草芥，穷人的下场就是这样。朱祁钰说：“我们就摆一天，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埋吧！”

“对啊，就摆一天，不过份吧？”

“你们摆了死人，还有谁敢租我的房子啊？马上搬走，不要放在这里。”

罗五怒道：“赵定一，亏赵老头还和你一个村子的，你就这么不讲情面？”

“呸，要不是看在一个村的，我能让他欠我这么久的房租？行了，算我倒霉，欠的房租不要了，让这死鬼还有这小屁孩一起走！”

小孩吓傻了，他叫道：“不要赶我爷爷！”

“哼，反正你爷爷也死了，没有人养你，你也活不了几天了！”

罗五终于是忍不住了，抓着赵定一的衣领说：“给我滚，再说话，我打死你！”

赵定一看到一群壮汉怒视着他，也吓得不行，只能是跑掉了。接下来大家一起给赵老头办丧事，赵老头生前的人缘还不错，有许多人愿意过来帮忙。只是朱祁钰很快就发现，有一群人躲在角落里，不知道在说什么。朱祁钰出去好奇，就过去想要听一下。就在这时，有人看到了他。一个人喝道：“看什么看，滚！”

结果罗五说：“朱剑是自己人，口罩的事就是他提出来的，我们大家都要承他的情。”

听到这话，为首的人说：“既然是这样，那朱兄弟就过来一起听听吧。”

朱祁钰过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啊？”

“我们在商量陈小狗的以后，大家说说看，谁来养他？”

所有人一阵沉默，没有人愿意养着，他们自己养自己还养不活呢，哪里还能再养一个小孩。有孩子的也不愿意，他们自己的孩子都饿着，再养一个，养不起啊。就在这时，一个人说：“不如我们起事吧，只要打下京城，要什么就有什么了！”

朱祁钰心里一跳，难不成魏忠贤说的有人要谋反，说的就是这些人？为首的人瞪了这人一眼说：“闭嘴，这事是能在这里说的吗？”

说话的人马上不说话了，罗五说：“我来养他吧，我家没儿子，以后我就当他是我儿子。”

大家一听，全都松了一口气。为首的人拿出了十个铜板说：“这钱给你，就当是给侄子的见面礼了。”

“我这里有五文。”

“我有七文。”

朱祁钰想了一下，也给了十文钱，罗五对大家十分的感激，他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不客气，大家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为首的人看了朱祁钰一眼，然后说：“好了，我们下次再聚吧，罗五，和朱兄弟好好聊一聊。”

朱祁钰知道，接下来就会有事发生了。他们安排了两个人守着灵，其他人则是各自散去了。罗五买了一点吃的，朱祁钰买了一瓶酒，两人一起回去了。回来之后，不出意外，陈三不在。钱不花光，他是不会回来的。两人在陈三的家里，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喝着酒。过了一会，朱祁钰问道：“你们说的起事是什么？不会是造反吧？”

“是的，我们活不下去了，不造反干什么？”

朱祁钰叹了一口气，是啊，活不下去，不造反干什么。按理说他是皇帝，天生的痛恨造反之人。可是对罗五他们，他真的是恨不起来。这些就是一群可怜人，不被逼到绝路，是不会走这条路的。尤其是现在，赵老头的死，让大家都有些兔死狐悲之感。现在他们都身强力壮，还可以活下去，到了他们老了病了那一天，他们就只能去死了。朱祁钰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说：“其实这世上有许多别的活路的。听说天津招船员，薪水很高的！”

罗五摇摇头说：“可是要求也高啊，要会水，要在船上不晕，还要干各种活。而我除了卖苦力，什么也不会。”

显然他是打听过的，知道船员的要求。“那去南洋种地呢？那边也缺人手。”

“那谁知道是真是假？而且太远了，我们没有路费！”

“所以只有这一条路了吗？”

“是的，只有这一条路了！”

朱祁钰想了一下说：“也许还有别的路。”

“哪里还有路？”

“我们可以罢工！”

“罢工？”

罗五一阵茫然，他听都没听说过这个词。“这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所有人联合起来，不干活，要求东家涨工钱！正工要一个月八两银子，临工一筐煤要十文钱！”

罗五不由摇头说：“这怎么可能，东家可不是善人，他们不会同意的。”

“不同意，就不干活。有人干活，也逼着他们不能干。时间一长，你说他们会不会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