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卧室里找到自己的手机，查看银行卡消息。心跳加速。账目上多了十五万。十五万。“哈哈哈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笑声撞到墙壁，返回到他的耳朵里。挣钱这么简单？要是还有这样的生意就好了。他想问问林闯还有没有活儿，于是跟林闯打电话。电话接通了。林闯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感觉咋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他回答说：“还好，就是背上的东西更重了一些。”

“那是的，任何人在背上背了三十块砖头都会觉得重。手术已经完成了。你可以回家了。”

“谢谢。我想问问……”“啥？报酬吗？收到了吧？还是税后的。”

房启龙有些不好意思，说：“收到了。我是想问，我，咳咳，我能不能再接一个这样的活儿……”林闯的声音陡然增大，叫道：“你要死啊？再接活儿的话，你背上的砖头就有七八十块了，背不动的。”

“背得动。”

“那要三四个月才能消除的。”

“没事儿，在家躺三四个月，再出来上班。劳逸结合，正是你对我的叮嘱。”

“好吧，我只想说，虽然钱多，但是风险也大。唉，眼下看来，谁也拦不住你。有机会的话，我帮你留意。”

林闯又抛出钱多二字。这两个字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所以说出这番话的林闯像是魔鬼，在引诱着他走进未知的深渊。“谢谢！”

这次他衷心地感谢。“我还是得提醒你。你背后的砖头变多了，会有更多的人嘲笑你，你做好心理准备。”

“嗯。”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人是社会性动物，所有人都会在意社会看待自己的眼光。他找了件浴袍，披在自己身上用以盖住背后砖头，然后出门打车回家。下车后，他步行走进小区，走向自己的楼层。大白天的，他穿着浴袍到处走，难免迎来许多诧异的目光。这些目光比头顶上的太阳还要毒辣，烧得他面目通红。他低头快走。在家中，他脱掉了浴袍，光着上身，也赤裸着心情。他感觉十分轻松。还是在自己家里才能自在。他又去照镜子，侧着身子扭着头观察背上的砖头，脑子里思绪万千。自己究竟是不是怪胎？蓝山山看到这幅景象，会有什么反应呢？他自言自语。晚上七点多，房门开了。妆容精致的蓝山山推门而入。。蓝山山站在门口换拖鞋，边换边看着电视机。电视里播放着江东省电视台的晚会节目，其中一个女主持人非常漂亮。她也是江城家喻户晓的女主持人。“真羡慕她，四五十岁，看起来跟三十岁一样。”

她随口说了一句，然后看到趴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房启龙，看到了他背后多出了一层砖头，忍不住指着他的后背惊叫道：“你的砖头怎么变多了？”

此时，她的声音极其刺耳。房启龙脸上一热，爬起来，走到蓝山山的面前，掏出手机，点出银行卡余额，炫耀似的说：“看！我挣钱了！十五万！”

蓝山山看都不看手机，只是盯着房启龙的眼睛：“你的后背是咋回事？严重不严重？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好吓人！”

“没事儿。挣这么多钱，你不高兴啊？”

房启龙继续邀功。“啊，挣钱？什么挣钱？你先告诉我你的后背是咋回事！”

蓝山山发怒了。房启龙见蓝山山关心他的健康，不由得有些感动，说：“就是靠后背挣的钱。”

“究竟是怎么回事？”

蓝山山厉声喝问。“我去做了个转移手术。”

他坐了下来，把纳米机器人转移的事情说了一遍。蓝山山的表情变幻莫测。他讲得非常动情，说完之后补充道：“只要能挣钱，我愿意牺牲自己，付出点代价很值得。”

他以为蓝山山也会被他的牺牲精神感动。没想到蓝山山冷着脸问：“你觉得很自豪吗？”

“当然。”

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但是很快，他察觉到蓝山山的不对劲。“怎么，你不高兴？”

“你觉得呢？”

蓝山山的脸上结了冰。“你这跟卖身有什么区别？”

“什么叫卖身？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房启龙的脸也变青了。“你让别人身上的垃圾转移到你的身上，靠这个挣钱，不是卖身是什么？”

“过分了啊！我一不犯法，二不缺德，三还能帮人治病，怎么就成卖身了？我还不是为了挣钱吗？我的癌症怎么来的？还不是累出来的！现在轻轻松松挣钱，有什么不好？”

“这跟别人拉屎拉在你身上再给你钱，有什么区别！”

“蓝山山！”

他气得青筋暴露，大声怒吼，唾沫星子喷了蓝山山一脸。“我说得有错吗？”

蓝山山的手脚纹丝不动，没有去擦脸上的唾沫。“我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咱俩！为了让你过好一点！你完全不体谅！经济压力这么大，我快扛不住了，要是不挣点外快，迟早要被压垮！你要是不大手大脚花钱，帮我分担分担，我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你这是在怪我了？”

蓝山山扔掉身上的包，伸手指着挂在大厅上的结婚照，冷笑道：“当初是谁说让我过好日子，不需要为房贷操心，不会变成黄脸婆。是你说的吧？现在才几年，你就怪我不还房贷了？我问你，几个女的结婚不要彩礼？我还不是不想让你压力太大！是，我的确没还房贷，但是家具和装修都是我家弄的，你要算账是不是？结婚之前，我就这样花钱，自己花钱自己挣，不想委屈自己。结婚后我也是这样。怎么，你现在开始嫌弃我了？开始埋怨我了？”

“我什么时候埋怨你了？是你在羞辱我，说我靠卖身挣钱！”

“本来就是！”

“你他妈才卖身！要不是你，老子才不会被徐哲开除！”

“你无耻！”

……结婚以来，两人进行了最为激烈的一次争吵。蓝山山二话不说，打车回到了娘家。房启龙气得直喘气，也不挽留。枕边人都不理解自己，还有比这更令人心寒的事情了么？唉……几天过去了，他不想低声下气地去接蓝山山回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害怕岳父岳母嘲笑嫌弃他背上的砖头。而且他行动不便，需要有人照顾。他在家待了好些天，每天都点外卖吃，吃完了就驼着背打游戏，没人管，没人烦，日子爽歪歪，但是很空虚，很寂寞。他也不想着找工作了。以他现在的状况，想出门面试实在是万分艰难。用人单位也会嫌弃他的怪胎模样。还是得多挣钱啊。他的心思活泛起来，又想到了转移手术。不过也还保持着冷静，思索着砖头加多后的代价：一来后背上的压力变大，二来别人嘲笑得更厉害，三来要花更多的时间消除，也就意味着要过很久才能正常地工作和生活。但是挣钱快啊。于是他又打了林闯的电话。林闯在电话里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你真的要再做一次吗？虽然能挣不少钱，但是压力也是空前的。”

“什么压力都没有钱的压力大。”

房启龙淡淡地说。“你缺钱，我可以理解，但是我怕你的身体扛不住。”

“不就是多十几块砖吗？我扛得住。有客户吗？”

“有。其实接受我这种纳米技术的人非常少，加上你一共才二十个人。而想尝试纳米转移的有钱人非常多。要知道，很多有钱人的健康都有问题。所以客户，啊，所以病人很多。这几天就有人在问我。你要参加的话，我就给他个答复。你明天上午过来吧。九点钟，我在别墅里等你。”

“好。”

挂掉电话，房启龙仔细思索着林闯的话。林闯似乎在劝阻他，劝他不要参加，又好像在引诱他。不管如何，林闯先是给他打开了一扇活命的大门，用纳米机器吃掉了所有肿瘤，后是给他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纳米转移这事儿，目前利大于弊，但是以后呢？以后再说吧。房启龙再次启动了鸵鸟模式。翌日天明。房启龙吸取上次拜访客户的教训，早早地起床搭乘地铁来到医院，然后步行到别墅。来到别墅门口的时候，手机显示时间上午八点半。他坐在地上等待。因为背着三十块砖头，他直不起腰来，只能弓着背坐着。很难受。地上很干净，比他家厨房的灶台还干净。他已经很多天没打扫厨房了。等到八点五十的时候，他给林闯打电话，说自己到了。林闯开门，带他去见客户。他看到那个熟悉的沙发，沙发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竟然是上次拜访失败的大客户刘总。刘总正在泡茶，泡完后看了房启龙一眼，笑道：“今天倒是准时。”

看到他，房启龙心里百感交集。正是刘总的投诉，他才被公司裁员，起码他的投诉占了主要因素。不仅如此，刘总居高临下批评指责房启龙的姿态更是伤了他的自尊心。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你能肆无忌惮理所当然地羞辱我？就是因为你比我有钱？房启龙在心里把刘总骂了一万遍。谁能想到，命运如此捉弄人。他要来转移刘总的肿瘤垃圾。用蓝山山的话来说，他要靠给刘总擦屁股、收拾刘总的大便来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