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他再次收到那条令他胆战心惊的短信：“房启龙先生，您尾号7534的储蓄账户7月25日8时0分活期余额0．99元，将于7月28日扣还个人二手住房贷款本息4686．44元，请在2月28日16：00之前补存4685．45元，以免影响信用记录。如遇人民银行调整贷款利率，实际扣款金额将有所调整。详询95580。感谢您的理解和支持！”

他已经没有钱了。别说这个月的房贷，就连水电物业都交不起。父母手上也没有余钱，以前还指望房启龙每个月寄点钱回家贴补家用。好在二老每个月都存了点，用以备不时之需，否则一家人现在吃饭的钱都没有。不过，他们也快没有饭吃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当月的房贷还款。他得找人借钱还款。如果一个月不还钱的话，逾期信息就会上征信名单，银行也会他进行监控。不仅要缴纳滞纳金不说，银行还有可能收回贷款，他的房子也有可能被征回。找谁借钱？谁都找。关掉的手机打开了。他再次厚着脸皮找老宋。老宋反过来诉苦，说自己失业了，手头也没钱，象征性地借了他一千，基本等同于杯水车薪。看来老宋还是怀恨在心，什么借口不好找非要说失业……不过老宋还是够意思的，起码出了一千。同事找完了，他又找同学。当初大学同学高中同学好多都没联系了，都说自己没钱。他找到了卢先洋。卢先洋表示自己还没毕业，没工作，只有一点点研究生补贴，根本不够花，还想找房启龙借钱。……一圈电话打下来，收获寥寥。天黑了，距离明天的还款还差三千多。工作这么多年，他居然没有几个可以借钱的朋友。完败无奈，他甚至给徐哲打电话求救。徐哲表示他也被裁员了。郝氏集团正式收购了公司，收购的第二天就把江城分公司给撤了。房启龙这才明白，原来老宋说失业了竟然是真的。距离还款还有二十个小时。到了晚上十二点，他接到了卢先洋的电话。卢先洋兴奋地表示：“我给你找到了一个挣快钱的方法，你有没有兴趣？”

房启龙心头一跳。当初就是因为挣快钱，才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但是如今无论多凄惨，都不可能比现在更凄惨了。“怎么挣快钱？”

房启龙问。“叶晴歌还记得吧？”

“记得。”

“叶晴歌跟郝氏集团的老总是忘年交。郝氏集团下面有个娱乐公司，做演出拍电影搞直播啥的。叶晴歌跟老总说了下你的情况，老总表示他们正在搞一档综艺，请各路高人气的网红做节目。现在网上谁最火知道吗？”

“不知道，我没心情上网。”

他每天能做的事情就是发呆，然后发愁。“你最火！”

“额……”“他们邀请你去做网络综艺节目，出场费给得高！节目做完后，再安排你直播，直播的打赏八成都给你。公司只抽两成。接下来，他们再在各种社交媒体上猛打你的广告，让你成为流量第一人。钞票就滚滚而来了。怎么样，心动了吗？”

“还没有。”

“啊？没兴趣？”

房启龙想起了蓝山山离开他之前说的那些话，说他出卖自尊挣钱。“这个就是让我做小丑吧？把我的丑陋展示出来，用我的痛苦换取别人的开心。这就是出卖尊严！”

他把蓝山山当初指责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不要说得这么难听。这是展示你的特点。地球人有六七十亿，背上长房子的人独此一家。你考虑考虑。别拒绝得太快。”

卢先洋不放弃。“嗯。”

房启龙敷衍道。房启龙挂掉电话，不想再考虑。他仅剩的，只有这么一点点可怜的尊严了。但是，次日银行的催款电话把他这么点尊严打得灰飞烟灭。客服人员的声音很动听，但是带着工业社会特有的礼貌性冰冷。无论他的话说得多么冠冕堂皇，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快还钱，不然你的房子就要被收回了。一家三口面面相觑。房子里有三个人，却没一个人说话，那是什么场面？好在，这个可怕的场面又被一通电话打破了。号码非常熟悉。他万万没想到蓝山山会打电话过来。“山山，我好想你。你快回来吧。”

他激动地说，眼泪不争气地汹涌而出。蓝山山的声音和客服的一样冰冷：“我们的孩子没了。”

房启龙一愣，问：“孩子？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蓝山山的声音似乎远在天边，飘飘荡荡不着力，说：“在你第三次做移植项目之前。”

房启龙猛然回想起来，那段时间他们的日子有所好转，于是落实下一代的酝酿，而蓝山山的确有妊娠迹象。但是……“怎么没了啊！”

蓝山山机械地说：“我恨你一辈子。”

接着，她的声音消失了。房启龙捧着手机，痴痴呆呆，口水滴答，喃喃自语：“孩子，孩子没了。没了，都没了。”

老妈哭道：“我的儿，你别吓唬我啊。”

房启龙猛然捏紧手机，翻出卢先洋的电话，说：“节目什么时候开始录制？”

卢先洋反而不积极了，说：“你真的想参加吗？你得想好。因为我想了一阵，这钱挣得的确不光彩。如果是展示才艺啥的挣钱，那光明正大。但是这事儿……”房启龙平静地说：“我想好了。我真的一无所有了。我不能连我的房子也失去。”

……三天后，一档综艺节目出现在微博热搜上。节目的主角是一个背上长着肉房子的人，那便是猎奇效果最佳的房启龙。配角是各路网红，坐镇的是一位老艺术家范儿的常住嘉宾。众人嘻嘻哈哈地在肉房子上乱摸，每摸一下都大声尖叫。一个侏儒网红甚至想钻到肉房里去住。主角也跟着哈哈大笑。房启龙的第二期节目再次上了上搜。这次节目请到了房启龙的父母到现场。父母一直哭诉儿子多么不容易，各路嘉宾却一直咨询房启龙的生活隐私，比如上厕所怎么上，穿衣服怎么穿，甚至有人问有生理需要了怎么办。当然了，生理需要的这段访问被掐掉了。接着，房启龙搞直播，收获打赏无数。有女粉丝直接问他接不接商务。房启龙已经做好了自暴自弃，但是两个月后，他自暴自弃的资格都没有了。因为出现了一个新房奴，此人的背后长着二层小楼。房启龙只长了一层。郝氏集团决定捧这位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