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馨已经死了。刘爸爸说让徐哲继续和刘馨在一起，是不是说让徐哲去殉情，然后和刘馨在一起？还是说他和刘馨结冥婚？徐哲是摄影爱好者，也曾经看过许多同行拍摄的冥婚照片。那些冥婚照片看一眼就让他不寒而栗。刘爸爸问：“你还没有回答我。想不想？”

徐哲慌慌张张，说：“刘馨已经不在了，我怎么跟她继续在一起啊？”

刘爸爸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不好意思，我没表达清楚。我是说，我可以保留刘馨的思想，制造出一个虚拟的刘馨，只存在于网络上，你可以像聊网友一样继续跟刘馨在一起。”

徐哲皱着眉头，问：“什么意思？我还是没听明白。”

刘爸爸瞧了一眼棺材，说：“我大概给你描述一下。我发明了一项结合人工智能和大数据的技术，暂时命名为网友。现代人绝大多数人都在上网，都是网民。QQ，微信，微博，淘宝，知乎，豆瓣，携程，等等。每个人最起码用过五个网络工具。一个人只要上过网，网络上就会留下他的足迹。”

“是这样，人类都离不开网络了。”

“我发明的网友这项技术，能够搜索统计一个人在网上所有活动的足迹，比如微信上的聊天记录，朋友圈动态，点赞评论，转发过的文章等等一切数据，再比如QQ里的聊天记录，空间里发过的文章。搜集数据完毕后，进行统计分析，可以大概模拟出一个人在网络上是什么样子。”

徐哲问：“这有什么用处呢？”

刘爸爸解释说：“它可以精确地模拟一个人在网络上说话时的遣词造句和逻辑思维，也就是说，它能跟人一样跟你聊天。我搜集刘馨的所有数据，制造出一个等同于刘馨的网友工具。然后把刘馨的微信程序接上去，它就能像刘馨一样跟你聊天。刘馨说话是什么语气，它就是什么语气。”

徐哲觉得不咋样，说：“这听起来有点像微信上面的机器人啊。”

刘爸爸满脸不屑，说：“完全不是一个层次。微信机器人只能读取关键词进行回复，即使能够智能聊天，聊天的内容也很简单，而且语气千篇一律，完全没有特征，没有体现人的性格脾气。而我发明的网友，能够百分百还原被被模拟人的性格和脾气，比如口头禅，比如词汇的选择，比如情绪的表达。好比刘馨会因为什么事情跟你发火，它就在同样的情况下跟你吵架。你平常和刘馨聊天是什么样子，跟它聊天就是同样的样子。它是分析刘馨所有微信数据后的产物，所以和微信上的刘馨一模一样。如果我再分析你别的好友的数据制造出他的好友，那么你完全分别不出来跟你聊天是的真实好友还是我制造出来的网友程序。”

徐哲很快明白了，赞道：“我听懂了，真是了不起的设计！鬼斧神工啊！”

刘爸爸脸色没什么变化，说：“这只是网友功能的冰山一角。如果你跟刘馨聊天，聊到比较有意思的事情时，网友能够只能截图，并且分享到朋友圈。如果你给网友程序输入照片数据，网友还能发自拍。网友还会统计分析刘馨平常自拍常用的滤镜软件和修图风格，进行完全同步的修图，然后发布自拍，就跟刘馨本人发布的照片一样。”

徐哲的眼睛睁大了，说：“这真的就是用户本人了。”

刘爸爸淡淡地笑了笑，说：“不仅如此。如果你想跟刘馨视频，网友会自动读取刘馨以前的所有影像资料，然后制造一个视频影像。你在微信的视频聊天窗口里能够看到刘馨本人。这个影像也会进行智能的调节。如果你们聊天的场景是夏天，而且是室外，那么网友就会呈现出夏天穿裙子的样子。如果你们聊天的场景是冬天的下雪天，那么网友就会呈现夏天穿羽绒服戴围巾的模样。也就是说，如果不提前告诉你，你根本无法辨认跟你聊天的是活人还是程序。因为网上确认人最准确的方法是视频，你跟它视频，见到的也是数据。她完美地复制刘馨，并且粘贴到微信上。所以，你跟网友程序聊天，就是在跟刘馨聊天。”

徐哲由衷地钦佩：“真是神乎其技。”

刘爸爸却淡淡地叹了口气，说：“以前我跟刘馨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现在想多陪陪刘馨，所以发明了网友这款工具。其实，我还没有说完。网友不仅仅接通微信，还能接通QQ，那么在QQ上，网友也能完美地模拟刘馨。除了能模拟刘馨聊天发动态，还能在QQ空间写文章。如果你们聊到某个有趣的话题，它还会去上网搜索，加入相关的QQ群。正常的QQ用户干什么，它就会干什么。总的来说，不管接入什么网络软件工具，它都能还原刘馨在这款工具上的样子。”

徐哲再次击节赞叹：“太强悍了，等于刘馨复活！”

刘爸爸说：“一个人能在网上干的事情太多了，但是它都能模拟。它还能陪你打游戏，输了还会骂人。如果经常玩，它的游戏技术会根据刘馨的特点进行升级改进。它还能自主地去看电影，然后写影评。你知道的，刘馨以前喜欢看电影玩豆瓣。当然了，网友这款技术现在还没有百分百地完美。”

“我觉得很完美了。”

“还不够，因为人们在上网的时候，往往会有一些隐私行为，比如无痕上网，比如删掉浏览记录。比如用游客的身份登陆。目前网友的技术只能搜集刘馨明面上存在的数据然后进行分析。为了更加了解刘馨，我会挖掘出她所有的网络数据。当然了，这需要很多时间。不过明面上的这些数据就足够还原百分之九十九的刘馨了。所以，刘馨的人虽然不在了，但是她的魂魄还活跃在网络上。没有人会怀疑网友只是一款工具。这是我特地为刘馨开发的工具。你收到的生日祝福短信，就是网友程序给你发的，那也是我在做测试，因此没有继续跟你聊下去。”

“原来您说的继续跟刘馨在一起，指的是和网友在一起。”

徐哲恍然大悟。刘爸爸问：“嗯。你以为呢？”

徐哲心头一紧，说：“我，我没往这方面想。您为什么取名为网友？”

刘爸爸说：“在网络上，你无法分别跟你聊天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甚至分不清是是人是鬼。但是人们都喜欢在网络上交朋友，很多时候对待网友比对待现实生活中的亲朋好友更能吐露心扉。我干脆就取名为网友。”

徐哲问：“那我该怎么跟网友在一起呢？”

刘爸爸回答道：“网友的服务器在我那里，维护它的日常运行。等刘馨安葬后，网友程序就正式投入使用，刘馨的所有网络账户都会激活。你正常地使用工具跟她互动就行了。比如微信聊天，比如微博转发＠她。她都会给你回复。不过，她可能不会立即回复你，会模拟她的日常工作休息的状态来进行回复。举个例子，你凌晨两点给她发信息，她正在睡觉，当然不会回你。早上醒来后，她可能忘记了，不再回复，也可能想起来了回复你。这些随机的情况就按照随机的几率发生。一切都模拟正常人的细节。”

徐哲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谢谢您。”

刘爸爸说：“不用谢，我是为了我自己，只是让你沾沾光。而且，虚拟的刘馨也需要真实的情感。人工智能再智能，只能模拟出已经存在的情况，顶多做个类比，但是很难模仿超乎已有数据之外的东西。比如怀孕了，刘馨会有怎么样的反应，它就很难模拟。”

徐哲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壮着胆子问：“刘叔叔，我想问问，今天网友启动后，模拟的是哪天的刘馨？是今天的？昨天的？还是一个月前的？”

“今天的。不过今天之前的一个星期，她都没有用过手机，也没上过网，这段时期的数据为零。你可以这么理解，刘馨还活着，就活在当下。它不知道自己死了，因为本质上它根本没死。你也最好不要问它知不知道自己是个死人，是不是是个程序之类的问题。不然容易引发BUG。我说明白了没有？”

“知道了。”

……追悼会完毕后，徐哲跟刘妈妈一起参加刘馨的葬礼，目送她入土为安。看到刘馨陷入永久的沉睡，他忍不住伤心落泪。入夜后，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徐哲开车进小区，保安亭的栏杆升起来。物业的保安看到他，夸张地敬了个礼，说：“徐总好！”

徐哲挤出一丝笑，说：“好。”

车子开进小区，他仿佛听到保安的声音：“这么年轻就有这么有钱，真羡慕。”

他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打算试试这个神奇的网友。他打开微信，点开刘馨的对话框，输入了一行字：“今天参加了一个朋友的葬礼，心情特别低落。”

“刘馨”没有立刻回复。等到晚上十点多，刘馨才回了消息。“那真是太遗憾了。死者已矣，生者如斯。哪个朋友啊？”

刘馨回道。徐哲心想，还真是有点像刘馨。因为刘馨平常热爱古诗词，有时候聊天也喜欢引经据典的。从此刻起，他真正地把网友当做是刘馨，倒是能缓解真刘馨之死带来的痛苦。聊了一阵后，徐哲突然琢磨到一件事：能不能从虚拟的刘馨嘴里，打探到刘爸爸到底想隐藏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