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这说话的语气，注意点形象啊。”

听到自家老妈在自家男朋友面前这么说话，杨丹更加尴尬了。“怕啥？自家人在一起说话，在乎那么多干什么？那个宋丽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当年仗着她爸是厂长，家里有钱，整天捯饬自己，到处勾引男人，不是什么好货色。现在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打扮得跟二三十岁的人似的。像个妖精一样！这种人，死了阎王都不收她！”

王琴说得义愤填膺，对刚才那个叫宋丽的女人恨之入骨。“妈，你不是跟她好姐妹么？好像很讨厌她啊？”

杨丹突然想起了黄姐。黄姐是不是真的为了做整容手术而挪用公款？“好姐妹？呸！”

王琴骂骂咧咧，说了一大堆脏话，口水四溅。杨丹见常笛嘴角带着似若有若无的微笑，连忙阻止王琴，说：“妈，算了，别说了，点菜吧。”

王琴瞅了瞅常笛，不再骂人了，也没有再提起彩礼的事儿，而是叮嘱杨丹注意保养，注意休息，少熬夜，不要年纪轻轻的就未老先衰。王琴的彪悍褪去，变成了一个慈祥的中老年女人，罗里罗嗦。杨丹摸了摸她的额头，叹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老是掉头发。我的发际线，不忍直视啊，再这么掉下去的话，恐怕就得去植发了。听说植发很贵。”

常笛笑道：“你压力太大了吧？要注意放松心神，你看我我，头发又浓又密，哈哈哈。”

杨丹轻轻捶了一拳，说：“少在我面前炫耀。的确是太累了，老是加班，皮肤也变得好差，总长痘痘。这么忙，也不挣钱。”

常笛安慰道：“慢慢熬资历吧。有经验了，能力涨了，工资肯定跟着涨。”

杨丹瞅了瞅常笛，说：“你还算是个帅哥，为毛会看上我啊？说，是不是觉得我好骗？”

常笛哈哈大笑，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也觉得你很好看啊。”

饭菜慢慢上来了，王琴渐渐不说话了，专心吃饭。过了会儿，那个宋丽又过来了，跟王琴闲扯，看起来像是联络感情，实际上都在有意无意地炫耀自己的年轻和美貌。宋丽精通于此道，炫耀得不明显，却又让人记忆深刻。常笛似乎一直想插入她们两个的对话。但是两个女人唇枪舌剑，哪里会让他找到机会？王琴和宋丽是同龄人，对比看起来，两个人完全不是一个年龄段，宋丽看起来倒像是王琴的女儿。反之，在宋丽的衬托下，王琴更显苍老。杨丹看出来了，王琴一直在用自嘲来掩饰自身的伤心难过，不由得更加地心酸，觉得这么多年来都是老妈在支撑着这个家。她工作两三年了，也仅仅能维持自己的温饱，无法带着老妈去享福。想到这里，她非常自责。杨丹从她们俩的对话中也可以猜得出来，在她们年轻的时候，王琴可比宋丽漂亮得多。可惜在王琴身上，岁月不留人。但是在宋丽身上，岁月却没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其实很容易理解，宋丽是个贵妇人，当年在服装厂上班只是为了体验生活，免得太无聊，后来生了孩子之后就做起了全职太太，请了保姆照顾孩子，自己每天优哉游哉，十指不沾阳春水，又注重保养，当然看起来年轻得多。王琴却是哼哧哼哧忙碌了几十年。宋丽炫耀了一阵，然后才满意而归。王琴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地吃着饭。……吃完饭后，常笛打了一辆车送杨丹母女回家。她们住在西城区的一个老旧小区里面。三人上楼，王琴年纪大了，疲惫至极，打算洗洗睡。杨丹见时间尚早，就和常笛在小区附近散步。小区面积不算小，但是缺少规划，尤其是停车位。现在有车一族越来越多，小区里的车位非常紧张，很多人回来后找不到位置，干脆乱停，严重影响交通和消防。听午夜说，打算实行单双号限号行驶，控制车流，也免得万一发生火灾消防车都进不来。常笛闲聊了一会儿，突然说：“你觉不觉得，那个叫宋丽的阿姨年轻得有点夸张？”

杨丹看着小区里的汽车的车牌，说：“是啊，是很夸张。看起来只比我大几岁，甚至比我还年轻呢。”

常笛说：“我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杨丹望着常笛，问：“这你也知道啊？你告诉我呗，我以后也照着保养。”

常笛笑道：“这可不是保养的结果。”

杨丹来了兴趣，问：“那是怎么弄的？”

常笛神神秘秘地说：“做手术！”

杨丹噗嗤一笑，说：“这有啥新鲜的，在脸上在身上动刀子的女人一大堆。不过很难做到像宋丽阿姨这种效果。不敢相信，她跟我妈是同龄人！就算是她化妆技术一流，也难以遮住脸上的褶子。她是真年轻啊，货真价实的冻龄。”

常笛环顾左右，小心翼翼地说：“她不是普通的手术，而是基因手术！”

杨丹一愣，问：“啥玩意儿？基因手术？”

常笛说：“是啊。我也是听几个客人说的。前几天，我们店来了几个客人，都是江城大学的博士。他们说科学家们早在几十年前就发现了人类衰老的基因，叫什么CD36。人到达一定年纪之后，这段基因就会得到表达，会让细胞衰老。如果彻底摘掉CD36，就能延缓人类的衰老。”

“啊，那岂不是长生不老了？”

“肯定不会啊，人类仍然会因为生活环境、精神等因素衰老，但是变老的速度比一般人慢得多。做完这个手术后，能让人活到三百岁，不成问题！当他们六十岁的时候，只相当于普通人的三十岁。不过这项手术可能会有风险。因为人类的基因是互相联系的，突然摘走了其中一段基因，可能会影响其他基因的表达。就好像是软件代码一样，少了一个符号都会引起许多bug，何况是摘走了一整串代码。科学家们在几十年前就发明了摘除手术，但是都是偷偷做的，怕传出去引起社会的不满。那几个博士正在做的事情，就是在研究摘除CD36后可能产生的后遗症。”

夜风袭来，小区里开进一辆豪车，正在缓慢行驶寻找停车位。杨丹看到汽车的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妆容精致的美女，暗暗羡慕。她每天早晚都在挤地铁，尤其是早上，挤得让人绝望。她也想有钱买车。“听你这这样说，真的有这样的摘除手术啊？”

杨丹问。“是啊。我那天给他们免单了，向他们咨询。他们见我爽快，就跟我透露了一些，说少数几个医院开展了这样的摘除手术，都是只有内部人士才知道具体在哪个科室。而且手术费用非常贵，刚发明的那会儿就要一百多万！三十年前的一百多万，等于现在的好几千万呢。啧啧。”

常笛也瞄了瞄那辆豪车。“现在要多少钱呢？应该便宜了一点吧。”

杨丹不自觉地对比王琴和宋丽的状态，问。“便宜不了多少的，也得一两千万。”

常笛说。“天哪，现在还要一两千万。谁做得起啊！”

“嘿嘿，有钱人多得很。我们没钱，但是有人有钱嘛。就好像你们小区的车，有面包车，也有法拉利。藏龙卧虎。我看那个宋丽，肯定是做了衰老基因摘除手术。你妈也说了，宋丽她爸是厂长，当年能拿得出钱来。”

常笛突然很失落，说：“我爸咋就不是个厂长呢！”

杨丹感慨道：“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手术，那对我们也太不公平了。有钱人可以活个几百岁，我们六七十岁就老态龙钟了。”

常笛摸出香烟，点燃了，烟头在黑夜中一闪一闪。“如果一辈子受穷，活得那么久有什么意义？有钱人的人生才会过得有意思。不过，我这辈子注定是不可能发财的，做不起手术。”

常笛说。“我也没可能。会计能发什么财？除了买彩票中奖。不过就算是中了五百万，也不管用啊，要中四个五百万。”

“不对，彩票中大奖要交百分之二十的税，五百万到手只有四百万。你要中五个五百万才行。”

“更加没戏啦。人艰不拆！”

杨丹再次想起了被警察抓走的黄姐，心里咯噔跳了一下，升起一个黑暗的念头。她连忙摇头，企图把那个念头摇走。但是那个念头变成了一颗种子，渐渐在她脑子里生根发芽。“时候不早了，你回家吧。”

杨丹说。“嗯，我也要努力挣钱，他妈的！”

两人拥抱告别。……回到家里，杨丹发现王琴还没睡，正在看电视。电视上在放着广告，王琴的眼神没焦点，似乎在想着什么。杨丹换了拖鞋，问：“妈，那个宋丽家里是不是很有钱啊？”

王琴说：“也不算特别有钱，如果按照正常收入的话。但是，嘿嘿，她爸爸当年贪污厂里的钱，被人举报，后来被抓了，吃了颗花生米，但是钱没找回来。有人说，如果当初能把钱还给厂里，说不定能不用死。但是他们家花钱大手大脚，早就花光了。厂长虽然死了，但是享了大半辈子的福，也不亏。”

“是啊，比受苦受穷一辈子要好得多。”

杨丹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