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飞上天空时是开心的之外，以后的飞翔和战斗都是痛苦的，都是被逼无奈的。不管如何，不借助飞机而飞上天的感觉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虽然王羽的人不能飞，但是他的事业正在腾飞。他农村娃出身，花了五年时间，从一个普普通通的销售员晋升为江东省的省区经理，带着一百多人的销售团队。他团队的销售业绩在全国可排前三，公司也给了他丰厚的回报。王羽在江城市的中心地带买了房，完全依靠自己的努力和奋斗，没有找家里要一分钱。对于这点，他很自豪。用现在的话讲，他是典型的凤凰男。他自认为是中产阶级。他可以坐在装修豪华的办公室里上班时摸鱼，正大光明的看电影放松娱乐。而在五年前，他还是那种扫大街似的业务员，顶着大太阳和客户的大白眼，一家一家地推销自己的产品。当然了，他的烦心事也不少。工作压力，成家压力，快节奏的生活，和日益提高的消费，以后孩子的上学问题等等……任何人都难免为俗事所困扰。什么时候，自己能像钢铁侠那样在天上飞就好了。在电脑上看完电影后，他拿起手机，发现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女朋友打来的。两个小时前，他设置了静音，专心致志地欣赏光影艺术。只不过钢铁侠这类科幻大片在特效画面上非常精彩，但是在光影美术画面上就很一般了。他给女朋友回电话。电话响了十几声，女朋友才接听。他说：“刚才在开会，静音了，没看手机。咋啦？”
女朋友说：“我妈妈住院了，我在医院。打算喊你过来帮帮忙的。”
他略微感到有些惭愧，说：“我现在过来吧。在哪家医院？手续办好了吗？”
女朋友说：“中心医院。办好了。现在看病带个手机就行了，挺方便的。你来不？”
他看了看今日的工作安排，说：“来。马上就到。”
走出自己的办公室，他跟几个后勤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后离开。他来到写字楼地下车库，坐进他新买三个月的入门级宝马，慢慢地开车到中心医院。中心医院是整个江东省最大最强的医院，病人络绎不绝。他在医院的停车场根本找不到停车位，只好停到医院附近的酒店停车场。他买了点水果和酸奶，拎着一个袋子一个盒子步行走到内科住院大楼的楼下，看到一个病人家属模样的人正在大声打电话。家属很生气，破口大骂，口水四溅。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突然，他的视野中出现一个高空坠物，瞬间砸到打电话的家属身上。坠物被弹开，家属也被砸倒在地，手机飞出去三米远。下一秒，他才看见坠物是个穿病号服的女人。女人明显被重力压碎了生命。而打电话的家属，脖子被砸弯了，口吐鲜血，眼见也是不活了。原来是女病人跳楼，恰好砸在了这个不幸的男人身上。时间似乎静止了。又过了一秒，围观的人群才发出阵阵尖叫。王羽也吓得心惊肉跳。而他的衬衣上沾上了几滴鲜血，不知道是女病人的还是男家属的。几个医护人员迅速赶出来实施抢救。王羽看着医护人员忙碌，感觉心跳如雷，好像要跳出胸腔。生命实在是太脆弱，又太无常了。他不由得如此感叹道。呆立了许久，王羽才慢慢回过心神，在围观群众的议论纷纷中走进住院大厅。来到病房，他看到女朋友和她旁边病床上的老妈，跟她们打了声招呼，把临时买的水果和牛奶放在柜子上。王羽轻声问：“哪里不舒服？”
女朋友小声说：“女人的常见病罢了。”
女朋友老妈脸色苍白，挤出微笑说：“麻烦你了，这么热的天还来看我。”
王羽笑道：“您这话就见外了，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喊我。”
女朋友看了看他的衬衫，惊讶道：“你怎了？身上怎么有血？”
王羽心有余悸，说：“刚才有人跳楼，吓死我了。”
他就把女病人跳楼自杀的事情说了一遍。女朋友向来感情脆弱心思细腻，听完之后很难过，半天不说话。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他听到医生护士也在讨论女病人的跳楼事件。好像是女病人得了癌症，家里没钱治，一时想不开，就去寻了短见。跳楼就跳楼，却把一个完全无辜的路人给砸死了。两个都是苦命人。不知道他们的家人会怎么想。……到了晚上十点多，女朋友老妈慢慢睡着了。王羽和女朋友走出病房在外面透透气。夜晚的医院非常安静。王羽问：“你妈妈得了啥病？我一直没好意思问。”
女朋友叹了口气，说：“没啥大病，就是子宫肌瘤，还好发现得早，好治疗，但是需要一笔手术费用。我这几年上班，没攒多少钱，我那个弟弟太不让人省心了。真是令人发愁。”
王羽笑道：“这有什么发愁的？治个子宫肌瘤能要花多少钱？我来给。”
女朋友低声说：“我会还你的。”
王羽说：“都快结婚了，说什么还不还的。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哈哈哈。”
女朋友挽住王羽胳膊，依靠在他肩膀上，说：“你对我真好。这种病早发现，早治疗，早痊愈。不能拖。可是很多人都是舍不得花钱治病，往后拖，结果越拖越严重。如果不是有你，估计我家也没钱治。我妈说不定也会像那女病人一样去跳楼。但是我妈肯定会在人少的地方跳，不会砸到别人。”
王羽“呸呸呸”了几声，说：“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有我在呢。”
住了大概十天的院。女朋友老妈痊愈出院，少不得对他感恩戴德。过了几天，王羽又接女朋友母女俩出来吃饭，压压惊。她爹在装修队干活，没时间过来。女朋友一家人都在江城打工，一家四口租住在城中村的民建房里。女朋友有意愿搬过去跟王羽同居，但是她父母不答应，说是不想欠着别人的。她们住的地方便宜，但是环境太差……如果手头宽松的话，谁不愿意住好点的地方呢。在饭桌上，王羽顺便提起了婚事，看看她们家对彩礼有没有什么要求。女朋友眼神飘忽，不好意思看王羽。女朋友老妈说：“你是个好孩子，我们都喜欢你。本来呢，我们对彩礼没有任何要求，你人好就行给。你给不给彩礼都无所谓。但是，唉，家里有个弟弟，真不让人省心。我们张罗着给他买房娶媳妇儿。现在房子多贵啊，你也知道。你就看着给点彩礼，支援弟弟买房子就好了。不用勉强太多，量力而行吧。我也是厚着脸皮说这些话，你不要见怪啊。”
王羽笑道：“怎么会呢！我家里什么条件你们也知道，爹妈在老家种几亩田，一家人几乎都靠我的收入。我……十八万。怎么样？再多的话，我们也很难呐。”
女朋友老妈很开心，说：“可以可以，你说多少就是多少。我们没意见。不晓得你爸妈有没有意见。”
王羽说：“我爹一切都听我的，现在我是家里的主心骨。我没意见的话，他们就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吧。”
女朋友幽幽地叹了口气。王羽倒是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女朋友老妈会狮子大开口要个二三十万啥的，现在不用紧张了。彩礼问题谈好之后，他又收到一则好消息。公司打算在江城开设子公司，之前公司在江城只不过是有个办事处，很多业务都要通过公司来处理，非常不便。现在终于要开子公司了。公司还表示，让他当副总。总经理是公司元老，只不过是来镇场子的，当地的业务还是让王羽来负责。王羽开心极了，升官发财，且喜事临门。人生赢家啊。……有一天晚上，王羽下班回家，自己动手做饭。外卖吃多了，也吃腻了，干脆自己动手，享受下生活。正在忙碌的时候，他听到外面传来门铃声。王羽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跑过去开门。他以为是大学同学或者是公司同事，没想到外面站着一个稍显陌生的人，来人背着一个书包。看了半天，他才想起来此人是他初中时的同学王磊，以前玩得很好，现在好几年没见面了。他连忙笑道：“稀客啊，老同学，快进来。”
王磊很局促，拘谨地走进来，讪笑道：“不好意思啊，不速之客，打扰了。”
王羽看王磊面目沧桑，举止畏畏缩缩，知道两人之间存在了某种看不见的隔阂。他努力摆正姿态，说：“哪里的话，没吃饭吧？来，正好尝尝我的手艺。”
说着给了王磊一双拖鞋。王磊换上拖鞋，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王羽的家。王羽做了个两菜一汤，拿出两瓶啤酒，递给王磊一瓶。一瓶啤酒下肚，气氛才慢慢打开。王磊把玩着啤酒瓶，叹道：“真是不好意思，大晚上的跑过来。”
王羽见他满怀心事，便有拿了四瓶啤酒，问：“遇到什么麻烦了么？尽管说，我能帮就帮。老同学，不用客气。”
王磊又干了一瓶，这才打开了话匣子，说：“唉，我的确是想来请你帮个忙的。说起来也是倒霉，前几年，我在江滩旁边游泳玩，为了炫耀，我就游出去了很远，没想到突然腿肚子抽筋，溺水了。过了好半天才有人发现，把我捞起来送到医院抢救，我溺水时间太久，差点就死了，住进了ICU，治疗了好久才醒。”
王羽说：“人救回来就好。”
王磊苦笑了一声，说：“虽然狗命捡回来了，但是钱也花光了，而且，我对水产生了严重的恐惧，别说去游泳了，就连洗脸洗澡也害怕，后来发展到喝水都不敢，生活工作都太不方便了。又花了好多钱，才稍微治好了一点点，但还是怕水，不过起码敢喝水了。我整个人变得神经兮兮的，公司把我开除了，我也找不到工作。“唉，我寻思着跑滴滴挣钱，就网上借钱买了辆二手车，结果生意不好，本都赚不来，借的钱也还不起。网贷的利息好高，他们天天逼着我还钱。我没办法，把车卖了，还是不够。他们天天催债，我就四处躲。现在没地方了，所以来投奔你。希望你……收留我几天。”
王羽顿时有些犹豫。凡是沾上网贷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网贷的追债人如跗骨之蛆，不死不休。而欠债的人肯定会连累身边的亲朋好友。王磊看出了王羽的犹豫，连忙说：“我就待几天，放心吧。我有个亲戚在医学院上班，他说给我安排一个工作，过几天就去投奔他。不会让你难做的。”
王羽倒是有些尴尬了，说：“不会不会，多住几天也没啥问题。只不过是我工作很忙，恐怕没时间照顾你。”
王磊说：“不用，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三天，就住三天。三天后，我去找我亲戚。他在一个小县城，没火车，到时候我去汽车客运站坐大巴。”
王羽说：“那天我开车送你。”
王磊突然哭了起来，说：“还是你对我好啊！”
三天后。王羽开车奔驰送王磊去汽车客运站。王磊轻手轻脚地坐进后车厢，生怕弄脏弄花了王羽的爱车。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到了汽车客运站，王羽靠边停车，放王磊下来。王磊再三表示感谢，然后盯着大太阳走进人流密集的客运站。客运站里的人都背着大包小包，脸上写满了疲惫。排队进站的时候，王磊回过头，跟王羽挥手。王羽也挥了挥手，然后发动汽车回公司。路上，一个大客户来了电话。他接过手机，一边谈业务，一边开车。普通人很难一心二用。所以，王羽发生了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