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就是自己曾经的家。他飞到那套房子的窗户附近逡巡，飞过来飞过去，借机打量着旧房子的新主人。因为害怕别人发现，他小心翼翼地在远处飞。这间房子在八楼，他就飞在十五楼左右的高度打量。已经快凌晨了，大多数住户已经入睡。他得以放心大胆地观察。他看到一对男女依偎在沙发看电视，这画面非常熟悉。当初他和前女友童林也经常这样看电视。只不过童林很少在他家过夜，因为童林的爸妈管得严。倘若她彻夜不归，她老妈就会大发雷霆。想到童林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狠心地不告而别，王羽的心就隐隐作痛。在天上已经飞了一个多小时，王羽也渐渐疲惫，于是飞回医院的天台。纪因还在天台上等着，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抽着烟。看到王羽降落后，他笑道：“怎么样？我的方法还管用吧？爽不爽？”

王羽气不打一处来，说：“你就不担心我会摔死？”

纪因哈哈大笑：“老鹰会不会担心小鹰摔死？”

王羽说：“小鹰是老鹰的娃。老鹰心里有谱，不会乱来。我不是你的娃。”

纪因说：“你的第二次生命，是我给的。”

王羽默然。纪因盯着王羽的翅膀，说：“我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你的目标也完成了，以后想去哪就去哪儿，谁都拦不住你。新生活在等着你。”

王羽问：“你不需要从我身上拿点什么东西？不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

纪因笑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商人？讲究利益交换？不是，我是个科学家。我的科研技术被证明成功，这就是我最大的收获！”

王羽突然意识到，纪因的确是个科学家，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只不过此人看起来很刻薄，很难以相处。他对纪因教授说：“谢谢你。如果我能帮你什么忙，请你随便说。”

纪因挥挥手，说：“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我可以想象，你马上会成为全球都闻名的飞人。如果有人问你，谁帮你长出翅膀的，请大声说出我的名字。我要改变世界，我要流芳百世！”

王羽不能够理解纪因的伟大理想。或许纪因是个疯狂科学家，但是不管如何，纪因都是他的再造父母。纪因说：“对了，你的身体可能还会有排异反应，到时候随时来找我。当然了，排异反应发生的时候，你基本上飞不起来了。要不，你在我这再住一段时间，观察观察。如果一个月之内没有发生什么意外，那就说明你彻底没事了。”

王羽切身地感到了纪因的关怀，大为感激，说：“那我在住一段时间吧。你不是要实验数据写文章么？我身上的数据随便你拿。”

纪因想了想，说：“也好。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下，你的生活即将发生重大的改变，做好心里准备。”

……没想到，纪因说的话很快成为现实。这天晚上，有人在微博上发了一条视频。画面里，一个没有腿的男人却长着巨大的翅膀，在住宅小区的高空中飞翔。这个男人的脸，明显是个人类。仔细看的话，还是个忧郁帅哥。有的人觉得这可能是PS的视频，毕竟现在PS技术发达，甚至发明了一键换脸的技术。把鸟的脸P成人的脸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这条视频的画面极其自然，极其真实，根本看不出有PS痕迹。把画面无损放大的话，还能看到飞人脸上的雀斑和嘴里的蛀牙。一个开服装店的人评论道，飞人身上穿的衣服是他们店里的，他曾经见过这个飞人。那时候，飞人没有腿，但是也没有翅膀。也有一个理发店的老板评论，说飞人在他们店里做过发型，当时好几个小姑娘想要他的微信，只可惜他做了截肢手术没有腿，哪个正常姑娘会要一个没有退的男人？浪费了那张脸！视频的猎奇内容迅速在网络上掀起剧烈的风暴。短短三个小时内，视频就得到了五万个转发，并且转发数字还在沿直线上升。没多久，视频就从微博上扩散到微信朋友圈上。天亮之后，王羽的飞翔视频就刷屏了无数人的朋友圈。包括王羽和王磊的。王羽是被王磊的电话吵醒的。王磊在电话里说：“哥们儿，你要火啊！你这在天上飞的姿势，比我在水里游的姿势帅多了。现在到处都在你传你的视频。互联网第一网红，就是你了。”

王羽有点懵圈，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穿着白大褂的纪因走进他的单人间病房，说：“市电视台给我打电话了，说要过来采访你。”

王羽惶恐不安，说：“采访我？采访我干啥？”

纪因说：“你不知道么，你现在成名了。你是挥着翅膀的男孩。电视台当然要来采访你。老百姓就爱看这个。”

王羽不是很兴奋，见纪因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就问：“我是不是给你闯祸了？”

纪因说：“那倒是没有。只不过，你也见到过，很多人不支持我的工作，以前的实验也失败过很多次，所以总是有人来医院来实验室闹事。现在电视台来人了，如果采访你之后再去采访他们，恐怕……嘿嘿，不过不要紧。我做了安排。电视台来了之后，你实话实说就行。”

王羽点点头，又变得兴奋起来。纪因出门而去。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纪因带着一群人进来了。在这个队伍里，有中年男人扛着摄像机，有年轻女人的拿着长长的话筒，有人举着长杆，上面挂着收音的工具，有人带着采光的反射板……纪因给双方做了一下介绍。美女主持人坐在王羽的对面，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王羽，然后才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那个，王羽先生您好，等会儿我跟您聊几个话题，您不用紧张，随便聊就行，记得看我身后的摄像头。”

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在电视里听得很正常，在现实生活中听起来有一点点别扭。王羽看着化着淡妆的美女主持人，突然心头一跳，因为他想起了苏雨。这两个女性的气质有点像，但是样貌不太相同。主持人见王羽走神，就试探地提醒了一下：“王先生？”

王羽回过神来，说：“不好意思，你有什么问题，随便问吧。”

美女主持人示意摄像师准备好，然后开始采访提问：“请问王羽先生，你是怎么做到天上飞的……”……电视台的人提了很多问题。王羽基本上都回答了。不过因为长达两年的时间几乎没跟人交流，他的表达能力弱化了许多，回答得很生硬，电视台的人不是很满意。不过，他已经爆出许多能够夺人眼球的料了。事后，电视台的人跟王羽商量着签订独家采访权。他们觉得王羽充满了商业价值，打算做一系列的专访，甚至会用到航拍，全方位立体地展示王羽的与众不同，然后把专访整理成书，希望王羽只接受江城市电视台的采访。如果有同行的电视台来采访，请一律婉拒。当然了，他们会支付丰厚的报酬。王羽脑袋一热，就答应了。原来他真的成名了，跟电视上的那些大明星一样。纪因说的新生活就是这些？这需要做什么心理准备？江城电视台的工作效率很快，当天晚上就在晚间新闻里播放了白天的采访片段。主持人说，将在明天起，持续播出飞人的专题报道。江城电视台的微博和微信公众号也同时发力，刊登王羽的飞人视频和采访视频。王羽兴高采烈地去查看视频下面的评论，却发现评论中都是骂人的话：什么飞人？明明是个鸟人！怪胎！基因变异的家伙。看起来真恶心。对不起，我吐了。是哪个科学家把他弄出来的？应该人道毁灭。我要举报，这个视频把我儿子吓哭了。……一个小时后，江城电视台的公众号文章被太多人投诉举报而被删除。接着，有人写文章批评王羽和纪因，说纪因滥用基因编辑的技术，不仅仅制造了社会的恐慌，而且极有可能制造基因污染。有人表示已经向相关国家部门举报，希望消灭王羽这个基因怪物，把纪因这个疯狂科学家关押起来。所有的评论和文章都在透露着一个消息：人们害怕王羽。王羽大为不解，问纪因：“为什么大家都怕我？而不是羡慕我我？”

自从王羽的实验成功后，纪因的眼光就柔和了许多。纪因解释道：“恐怖谷效应罢了。”

王羽一愣，问：“什么恐怖谷效应？”

纪因说：“它本身是一种描述机器人的理论。说，如果机器人和人类的相似程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时候，人们会非常喜欢机器人。但是进一步相似，超过一个临界点的时候，人们就会觉得机器人很可怕。后来延伸到动物身上，比如有一种树懒，长得非常像人，趴在地上的时候就跟人一样。但是这种树懒在地上爬的时候，又像是鬼片里的鬼，看起来特别可怕。“简单来说，当一种生物长得完全不像人时，人们知道它们跟自己两种生物。当它们和人的外貌性格比较接近时，会把它们当做自己的朋友，比如猩猩，猴子。当他们过分接近时，人类就难以区分了。想想一下，动物园里的黑猩猩突然长了一张人类的脸，你怕不怕？”

王羽问：“你的意思是，他们觉得我是长了人脸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