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策看着两个人狼狈为奸的笑容，只觉得一阵阵地恶心，低吼道：“不管你们耍什么手段，反正我是不会签字的，这是我的专利，谁都别想从我手里抢走。”

总经理耸耸肩，说：“莫经理，恐怕你还不了解情况啊。整个江城市，以及江东省其他地方，还有外面的省市，在购买人脸识别系统签合同的时候，的确都是签的你的名字。不过！你是公司代表。你的行为代表的是公司的行为。我们和所有企业补充了一份合同，也是在强调这个问题。“这是你的一面之词！我概不承认。我从没转让过！”

“不对，你转让过。你曾经签过一份文件，声明你是代表公司来跟客户洽谈系统方面的业务。”

“我什么时候签过？”

“你签过的东西太多，估计你忘记了。”

总经理拿出一份文件给他看，果然是声明书。“我没签过！”

莫策愤怒地扯过合同，翻到签名处，赫然发现竟然的确是自己的笔迹。而签名处还有一点咖啡的印记。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来自己还真的签过。是某一天薛老虎来找他签字，说走报销流程，报销需要直属领导的确认。莫策在报销方面向来很大方，几乎不为难下属，薛老虎也一直很遵守规矩，加上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系统上，因此他看都没看就签了。没想到那不是报销的流程，而是声明的文件！“好啊你个薛老虎！好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陷害我！”

莫策对着薛老虎破口大骂。“莫老话，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一向把当你当做老师看待！你可不能血口喷人。”

薛老虎委屈巴巴地说。“换句话说，在法律意识上，都是公司把系统卖给别人，系统就是公司的。这是事实，我们有足够的法律依据。你要是不明白的话，我去请公司的法务来给你解释。让你签署这份转让协议，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也方便公司给你发奖金。我们有足够的手续和文件证明系统是公司的。但是这份转让协议能够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免得以后争执，耽误你的时间和精力。莫经理，你现在把字签了，有五百万，有股份，有分红，何乐而不为？你要是不签字，那啥都没有了，面子上也不好看。”

总经理笑道。“你们这群王八蛋，早就设好圈套等我钻了。我不签！”

莫策大声说。“莫老师，你签不签其实无所谓，起码对公司来说无所谓，但是您自己就吃苦了啊。”

薛老虎嘻嘻笑道，眼中俱是嘲讽。“吃你奶奶的亏！”

莫策怒气上涌。想起薛老虎平时低眉顺眼百依百顺的模样，想起总经理往日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画面，再对比两人此时无耻至极嚣张跋扈的模样，瞬间不能自已，猛地挥出一拳，砸在薛老虎的鼻子上。薛老虎的鼻子鲜血狂喷。这股鲜红让莫策的愤怒在刹那间降温。完了，打人了！无论怎么样，无论发生怎样的争执，只要他先出手打人，他站在无理的那方。总经理迅速报警。莫策慌乱至极，想解释想道歉，但是又说不出嘴。此时，荒唐的一面出现了。薛老虎抓起莫策的手，又朝他的鼻子砸了两拳。莫策想抽回来，但是没能成功。薛老虎身高一米八五，虎背熊腰，起码两百多斤。莫策虽然也有一米八，但是瘦得像猴子，论力气完全比不过薛老虎。因为肾上腺素分泌时他失去了理智，不然的话也不敢揍薛老虎。没想到薛老虎此时帮助莫策揍自己。在发愣的时候，莫策的拳头又“揍”了薛老虎几下。莫策死死地拉回手，惊道：“你干什么？”

薛老虎满脸是血，冷冷地笑了一下，然后用力以头撞墙，软软地瘫倒在地。总经理吓得面无人色，说：“莫经理，你打死人了！”

莫策突然间明白了，他们是在陷害自己。……警察迅速赶到。总经理瑟瑟发抖，颤抖着嘴唇指认莫策的罪行。莫策挥舞着双手，说：“我没有！我没有打晕他！”

他挥动的右手行还沾着片片血迹。总经理说：“他还想打死我！”

‘莫策气得肝胆俱裂，骂道：“你们陷害我！”

总经理躲在警察背后。“给我安静点！”

警察给莫策戴上手铐，将他押回去。公司的人反应各异。有的人沉默地看着莫策，眼神复杂。有的人惊叹道：“没想到莫经理文文弱弱的，居然把薛老虎这样的壮汉揍趴下了。”

“莫经理肯定练过的。”

“还好我没有得罪过莫经理。”

……莫策被拘留了两个星期，罚款五千，赔偿薛老虎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这些惩罚都是小意思。他一时冲动造成的严重后果是自己被公司开除，系统的所有权利都归公司所有，专利没了，五百万没了，股份没了，工作也没了。更严重的打击莫过于薛老虎顶替了他的位置。然而，最严重的是他打人的记录上了征信，被贴了一个潜在暴力分子的标签，限制了消费，限制了银行贷款。现在，他和那些欠钱不还的老赖没多少区别了。但是，那些老赖有钱，不能坐高铁坐飞机，但是之前买了豪车甚至买了飞机。而他没钱，只有一双被冤枉的拳头。同事们以为他脾气暴躁很能打，把薛老虎这样一个两百多斤的壮汉活活打晕。他被警察拷走，和满脸是血的薛老虎被担架抬出去的照片迅速在朋友圈和微信群里发酵。在离开公司的那天，他在办公室里沉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薛老虎坐在椅子上，大声说：“小莫，那两支签字笔是公司的财产，你不能拿走哟。”

莫策低着头不予回应。他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这个几乎奋斗了十年的地方。总经理突然走了出来，激动地说：“莫老师，其实都是误会。我一直很欣赏你，敬佩你。现在虽然你离开公司了，但我还是当你是朋友。以后在工作和生活上碰到困难了，跟我说！别客气！”

莫策怒视总经理。总经理吓一跳，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薛老虎的声音从莫策原来的办公室里飘出来：“李总，你退后一点，小心把你也揍进急诊室抢救！”

同事们又议论纷纷。“唉。”

莫策长叹一声，望着脚尖离开。……工作没了，生活还得继续。对于中年人来说，重新找工作是非常艰难的。即使是主动跳槽，也要办理交接，会存在一段时间的空窗期，花时间去面试，适应新工作。即使一切顺利的话，至少会耽误小半年的时间。在这半年的时间里，他没工作没收入，还得承受度房贷车贷的压力。更别说他这种被公司开除的。现在找工作，很多公司都要应聘者提供离职证明。他的离职证明上的东西可不是很好看。莫策决定去找工作。但是在找工作之前，他要先解决家里的问题。邻居们都知道他把下属打进急诊的事情了，看到他都避而远之。他们的异样眼光让他很苦恼。然而更苦恼的是妻子和女儿的不理解。……某个星期五的晚上，一家人沉默地吃着饭。气氛很沉重。莫千寻扒拉着碗筷，一口没吃。莫策问：“千寻，咋不吃饭啊？”

莫千寻非常委屈，说：“他们都笑我，说你是暴力分子，在公司里打人，差点把人打死了。”

莫策苦笑道：“别听他们胡说。是公司的人诬陷我，想侵吞我的劳动成果，故意搞苦肉计。”

妻子问：“你很斯文的，为什么打人啊？”

莫策说：“专利权被公司抢了，被总经理和薛老虎两个人联手欺骗了。实在是气不过。你要是看到那两个人的嘴脸，说不定也要打他们。”

妻子不相信，说：“你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让公司钻了空子占了你的便宜？”

莫策也很无奈，说：“都是为了千寻啊。这三年我一直都在钻研系统的问题，想好好保护千寻，没有时间管其他的东西，都让薛老虎去帮忙了，哪里想得到领导和下属合起伙来搞我。”

妻子说：“你说一切都是为了千寻，但是也没看到你怎么陪千寻啊。接送她上学都是我，周末陪她玩也是我，都看不到你。”

莫策一时难以辩解，只好沉默。妻子叹道：“你给公司做了那么多贡献，说开除就开除了。唉，你们公司真是没良心。”

莫策说：“资本家都是无情的。继续找工作吧。”

“现在大环境不好，工作好找吗？”

妻子忧心忡忡。“没那么差。我有技术，而且技术过硬，不愁找不到工作。”

“那就好。”

“以前总是有猎头来挖我，最近却没有了。倒是稀奇。”

“或许是你以前拒绝得太厉害，所以他们不找你了。”

“可能吧。”

莫策听着妻子的安慰，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莫千寻突然说：“爸，他们说你害死了郭玉儿，是报应来了！”

莫策大怒，喝道：“放他妈的屁！”

郭玉儿的死是他的逆鳞，他一直在尽力回避，没想到在家里被自己的女儿无情地揭开。这是不是说明，他潜意识里也觉得是自己害死了郭玉儿？不！是技术！技术本身是无罪的！妻子连忙说：“发什么疯？吓到孩子了。”

莫千寻的眼泪一下子就滚出眼眶。莫策咬着腮帮子，只觉得无比气闷。他再次走到阳台前面抽烟。烟雾和黑夜混在一起，将他彻底地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