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里下来，文染情迟疑着，低声问小然。“小然害怕吗？”

害怕刚才的自己吗？小然黑眸坚定地看着她，摇头，“不怕，妈妈，爸爸很厉害的。”

他其实不知道妈妈指的是什么，但是在他心里，只要有爸爸在，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这段时间以来，叶子受到的刺激太大了，他是弟弟，应该被他保护，应该开开心心才是的……但是他现在却那么伤心。小然忽然想起了在美国那段时间，妈妈精神不好的时候，有段时间避着他和叶子不见。现在妈妈……是不是也有那样的想法？小然心里考虑了很多，心中有些忐忑。更加用力握紧了文染情的手。二楼，卧房门没有关，文染情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叶子的声音也渐渐安静了下来。穆非权从卧房里出来，看到她，长臂将她揽到了怀里，“小然，进去看看叶子。”

小然点头，轻手轻脚进了房间。“我也进去……”文染情脸埋在他胸前，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叶子睡着了，待会儿好不好？”

他想让她先平静下来。“嗯……”穆非权将文染情带回了主卧，端来了一杯温开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刚才情绪激动了些，心口有些发闷，此外就是脑袋里充斥着熟悉的不安感和躁动。这种坐立不安的感觉，让文染情快要发疯。她虽然在摇头，但是青葱的手指不断扣紧又松开，眼神惶惶然。“吃点药，会好受点。”

穆非权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药罐，很快手掌里就躺着两个白色药丸。文染情先是怔怔看着他的手掌，好一会儿，才伸手抓起，仰头放到了口腔中，还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温水。穆非权看着文染情情绪面临崩溃，却一点儿帮不上，黑眸里的痛切好像要溢出来一般。吃了药的文染情，精神好像有些放松了，有了些困意。就顺势躺在了床上。穆非权也跨上床，在她旁边躺下，抱了抱她，“睡会儿吧，醒来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他的声音好像会催眠，文染情意识沉浮间，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睡觉还是只是闭上了眼睛。等她从梦中惊醒，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穆非权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又做恶梦了么？”

文染情摇头，她也忘了自己梦到什么，只是觉得醒来后还是心中忐忑不已。“现在几点了？”

她问。“五点多了。”

穆非权扶着她起身。她都睡了一个多小时了，她一骨碌站到了床边，神色焦急，“我去看看叶子。”

穆非权一把拽着她的手，将她拉回了自己怀里。“染染，听话，我们送叶子回去好不好？我们一起去？”

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手心里微微发凉，紧张等着她的回答。文染情紧紧抓着他，过了好久，都没有点头，一直愣愣垂着眸。眼神空洞无神，好像所有的光芒都在这瞬间寂灭。将叶子送走，按照戴希的性格，可能以后见面都困难了。文染情对于那个国度，是抗拒的。哪里曾经给她带来了太多的不堪的回忆。“染染……”穆非权又唤了一声，“戴希正在被拘禁，暂时不会出来，叶子过去后，是跟着宁腾，宁腾人品不错，会对叶子很好。”

他说这些，是想让她放宽心。可是文染情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竟似没有听见。穆非权眼瞳里惊骇一闪而过，将她紧紧抱住，“染染，叶子快醒来了，我们先下去吃饭好不好？”

这回，文染情才反应过来，微微转动着眼球，静静回抱着他，“阿权，我没事，我没事，我们去看看叶子吧……”“好。”

穆非权听到了她的声音，心头的石头重量却没有丝毫减轻。叶子果然已经醒来了，呆呆坐在房间，一见到文染情和穆非权，转过了头。也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叶子想去，我们陪你，好不好？跟妈妈说说话？”

叶子红着眼睛，默默点头，脸上一片委屈和伤心。晚饭后，文染情开始帮叶子收拾东西，只是简单地拿了些他最喜欢的衣服和玩具。看着那整理出来的小行李箱，文染情感觉好像有人拿着刀子割走了她的心头肉。血淋淋的，撕裂的痛。这一晚，她没有回主卧，而是坐在孩子床边发呆。叶子惊醒了几次，全是哭着醒来的，看到床边的文染情才又重新睡过去。小然也睡得不安宁，睁眼看到她，往里面挪了一下，“妈妈，一起睡吧？”

其实现在还没到凌晨，但是孩子一般睡得比较早。文染情点点头，躺在了叶子身边，又低声嘱咐小然不要睡太靠边，以免掉下床。叶子梦里还在伤心，文染情拍着他后背，一下下。他才不至于频繁惊醒。文染情躺下没多久，穆非权就放轻脚步走了进来。没有开灯，但是她感觉到了背后很快传来了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他在床边坐下，弯腰半搂住了她的腰。文染情松开了叶子，微微侧过身，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脸，只注意到他黑眸中的亮光。“我今晚陪孩子，你回房去吧。”

她压低了声音。不想让他这么辛苦守在床边。“好。”

男人应下，又道，“订了明天的飞机，我们送叶子过去。”

果不其然，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文染情的身子就是一僵。“嗯……”黑暗中她只发出了轻轻一个鼻音。“染染，乖。”

穆非权毫不吝啬地开口，凉凉的薄唇幽暗中在她脸颊上轻轻碰触了一下。文染情抱着他的肩膀，在他下颌上轻蹭了一下，依赖的意味展露无遗。翌日，穆非权和文染情带着叶子坐上了飞机。这次没有带上小然，怕他一个人会不习惯，让廖姨陪他暂时回了穆家老宅。蒋鑫来接机，没有去酒店，而是直接去了医院。叶落早听到了消息，在医院门口等着他们。叶子被穆非全抱着，眼睛看着叶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叶落走到面前，向他伸出双手，“怎么，看到爸爸都不会叫人了？”

叶子扁了扁嘴角，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很弱，“爸爸……”“叶子真乖。”

叶落摸了摸他柔软的短发。叶子下一刻就扑到了他怀里，闷声哭了几下，才红着眼睛探出头来。“怎么又变爱哭鬼了？”

叶落打趣着。叶子耷拉着嘴角，衣服情绪低落的模样。叶落安抚好了叶子，才看向文染情，“染染，好久不见，还好吗？”

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憔悴，但是看着脸色也不太好，那白皙的脸上似蒙着一层淡淡的惆怅和担忧。“我很好。”

文染情嘴角溢出一个弧度，再次见到叶落，恍然如梦。穆非权却微不可察轻蹙了眉。开口打破两人间让他不舒服的气氛，“先进去吧。”

叶落这才幽幽看了他一眼，提了句，“宁腾在前边儿。”

戴希现在还在被控着罪名，暂时不会来惹他们，姜肆在忙着戴希的时，医院里只有宁腾在照顾姜书。叶子有些怯怯地躲在叶落的怀里。宁腾一看到他们到来，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看着红肿着眼睛的叶子，指了指病房，柔声道，“叶子是吗？我是你宁腾叔叔，你妈妈在里面……”叶落将叶子放下，轻声对他说，“叶子，别怕，跟宁叔叔进去吧。”

进了病房，叶子站在门口，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忽然转身又抱住了文染情的腿，眼泪哗啦啦地流，“妈妈……妈妈……”文染情心疼，蹲下身，静静抱着他，直到他停止哭声。她的目光也落在姜书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心情忽然格外平静。躺在那里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可是她们之间没有一丝的感情。甚至，只有伤害。“叶子，去吧。”

穆非权拍了拍叶子肩膀，示意他过去。叶子从文染情怀里出来，转身往前迈了几步。文染情想要跟上去，穆非权却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我们出去吧。”

文染情眼里闪过不解。叶落也在这时开口，“我在这里，你放心吧。”

文染情听至此，又看了眼叶子小小的身影，还是跟着穆非权的脚步走了出去。叶子来到床边，看着姜书手腕上插满的针管，小手抓上她干瘦的手指，抽泣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他当然记得这个阿姨……原来是他的妈妈……可是，她为什么不醒来看看他？生病了吗？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宁腾伸手在他头顶上抚了抚，“叶子，你妈妈会好起来的。”

叶子看向宁腾，眼神里有陌生和防备，很快又转过了眼睛。“叶子，你妈妈很爱你的，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她就整天嚷着给你最好的。”

叶子静静听着，却忽然问道，“那她为什么不要叶子了？”

“不是她不要叶子，她只是不知道你还在，如果知道的话，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宁腾的话，叶子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他只安静杵在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