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钰打了个恶寒。姜姒仍道:“屠岸甫一向有克妻的名声,你能活到今天,已是很不容易,不光我,就连陛下,也觉得很新奇。”
“?”
“陛下同我说,找钦天监算过了你的命格,你命中带贵,是大富之相,遂以我说这次走私案,乃是有人构陷,他也很快赞同了去。还说你命途多舛,这才经历了这么多事,先是掉了河,后是遭人诬陷。三妹,你这条命可真不一样,陛下说,他改日要请你进宫一趟,专门为你办个洗命宴。”
什么东东?“大姐,那这宴,我是去还是不去?”
“去,你不仅去,你还要替我办件事,附耳过来。”
就说姜姒为什么亲自跑一趟来见她,原来是存的这个打算。她听得一愣一愣的,姜姒拿手戳她脑袋。“听错了?这事给我好好办,要是办差了,我不介意再将你送回牢里!”
“是,知道了……”和姜姒见过面后,姜钰确实又回了一趟大理寺。回去去见曾才学。可曾才学拒不见她。不得已,姜钰只能先回了府。把这事说给王茗仙听,王茗仙少不得对曾才学肃然起敬了起来。“他那是避嫌。夫人你才从牢里放出来,他不见你是对的,因为他打算一人把这事认下去,不想连累你。”
姜钰头痛的很。“我看他是迂腐,是傻,搞什么文人报恩的风骨,我差他这点风骨吗!迂腐,迂腐,实在太迂腐。”
姜钰嘴里虽在骂,可王茗仙看得出,她那是真着急。当下,她沉思了片刻,也没想出什么招。姜钰脑袋高速转动,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哎,两位嬷嬷呢,怎么回来这么久了,还不见她们。”
王茗仙:“回去了,你被关了牢狱,皇后一气之下,把人调回去了。”
还有这种好事。总算听见了一件令人欣慰的事。姜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先去放水,我洗个澡吧,曾才学这事,容我再仔细想想。”
泡澡泡到一半,小菊从外头闯了进来。“夫,夫,夫人,不得了,坊间传闻,出了件大事。”
能让小菊这么慌张,想必是与她有关。她已经想到了。“传了什么,是不是传了我与成亲王那点事啊,深夜私会船头……”“夫人,这都已经不是大事了,大事是,城郊有百姓得了疟疾,一晚上,死了三十个人!”
“什么!”
姜钰哗啦从桶里站起了身。小菊急得快哭了:“我也不晓得这事是不是真的,但奴婢唯一的亲人,我表姑妈就住在城郊,我担心她,我想去看看她。”
“城郊……城郊哪里?”
“城郊东城村那里。”
东城村。那不是她建仓库那块地所属的村落!这事一定不是空穴来风,连小菊都知晓了,只怕现在京里的人一定人心惶惶。姜钰准备出城亲自去看一趟,王茗仙拦住了她。“夫人,你就是过去了,也不会起到什么作用,反而,还有可能会染上疟疾。”
“就当是去探访探访我在仓库的那些工人,我不怕我自己染上,我是怕他们!”
姜钰的担心到底还是成谶了。村落不止像小菊说的那样,情况是更为严重。好些人都病了下去,每个人症状都不一样,有卧床不起的,也有腹泻无力的,还有咳嗽感冒的。姜钰不敢在仓库久留,连主管也让她先回去。王茗仙比姜钰更了解这个病的严重性,没待片刻功夫,就拉着姜钰离开了。“夫人,倘若真是疟疾,那我们今年的收成就无望了,这一块,除了庄户,便是我们家的仓库里工人最多,每日管着运输采办,这一病,夫人,你就等着亏钱吧。”
现在已经不是亏不亏钱的事了。是人命的事啊!“必须找到源头,这些疟疾到底是因何而起,我现在很怀疑——”越是怀疑,她越是要问一问那个高科技人工智能。“小爱同学,引起这些疟疾的根本导火索是什么,能治吗。”
摆烂很久的小爱同学被她唤醒。“主人,引发疟疾的原因,正是因为河水污染呢,小爱同学不能治理人类的疾病,但有办法可以治理河道的疾病哦,主人,快去治河吧,大把的白银等着你!”
姜钰比谁都想去治河。她很急,她非常急。可她一个人急,根本没什么用。国人不会意识到这方面的问题,凭她一个人,就说把嘴说破了也没人听。但现在。好像又不一样了……姜钰瞬间兴奋起来:“走,茗仙,我们去找成亲王,这事,还得找他。”
姜钰才走到村庄门口,就见有个县老爷带着官兵过来,一人举着一把火把。“快,将这个村给我封了,等人死绝了,再一把火烧了,坚决不能让这些村民外溢,快,快去把村庄口统统给我锁起来!”
王茗仙幼年便经历过一样的事。她面容有些悲戚,告诉姜钰。“夫人,这便是京官的处理方式,以为封了一户村庄便能解决所有事,其实不然,这帮没得到救治的人,只能苦苦等死,而村里那些还没染上的,也只有枉死的份。”
姜钰灵魂为之一颤。就见身后有数道啼哭呐喊声。是村里的老人,抱着孩子一涌而出。这帮人听说要封村,不想叫自己的孩子送死,所以拼了命的叫她们快逃。而那批村官,抓到人就将人拖了回去,丢进屋里,给门窗封了锁。“快跑,快跑!”
短短一瞬,往外跑的人越来越多。县老爷吓的半死,怕这帮人控制不住,怕感染了他。发死力叫剩余的村官去拦人。姜钰便眼睁睁看着这帮人里,有个小姑娘就快跑到自己身前。就差几步,她就能跑出来。可一直拽着她跑的老人家忽然倒了地,小姑娘刹停了脚步。“婆婆!”
老婆婆白发苍苍,筚路蓝缕,趴倒在地,却也顾着,叫她的孙女只管跑。小姑娘站在原地,泪水蓄积了满眶。还没迈开腿跑,两个官兵一左一右,拉着老婆婆的胳膊,硬拖着她将她拖了回去。老婆婆没穿鞋子的脚在地上划出两道沙痕。嘴里却仍唤着:“快跑,快跑……”小姑娘擦着胳膊,把眼泪一抹,转过身来,朝远处风景秀丽的村口深深望了一眼,而后猛的转过身。朝她的婆婆跑了过去。“婆婆,我哪也不去,就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身边的官兵,一把拎起了她的后颈,掐着她,将她丢在了板车上,运回了村。旁观这一幕,姜钰眼睛湿了。她有些控制不住,刚想迈开脚,王茗仙紧紧拉住了她的胳膊。面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夫人,倘若,你只能救下一个人,那也是完全没用的。救一人,不如救一村的人,你现下身份本就特殊,这事,我们要从长计议。”
姜钰顿住了脚。……成亲王在河道上治着河,听文官算着治理河道中下游所需要的的银两,文官报了个数,萧庸听罢,给了那文官一巴掌。“朝廷能拨得出这么多钱来治河?没脑子的东西,敢来糊弄我,回去重新算算这笔账再来汇报本王。”
文官治河太久,年年都是治标不治本,当下,他虽被掌红了脸,却还是坚守着本心。声音低沉,道。“王爷,倘若陛下每年将修建行宫的钱省下来,那河道的治理便能有着落——”啪!成亲王又给了他一巴掌。“说你没脑子,还真没脑子,给本王滚!”
文官被拖了下去。萧庸觉得手扇得有些酸疼,揉了揉:“行宫少修些,那本王的油水从哪里捞,亏他想得出。”
侍卫在门口敲了敲门,进来汇报。“王爷,你让小的一直关注的姜夫人果真来了这处,但她……”“她怎么了。”
“她似乎对城郊那些得疟疾的百姓尤为上心,在和县老爷谈事。”
萧庸怎么会不知道京郊那块传出疟疾的事。但这个事,于他而言,就是屁大点事。“死一些人就死一些人,又死不到她头上,她在那里干嘛,该不会想着运出尸体,来算计本王?”
侍卫从那里刚过来,他知晓那里的惨状。面对成亲王说的,他把头低了下去,有些动容。“并没有,姜夫人她,和县老爷商议着,说要为那处的灾民另行搭建一处避难所。”
姜钰愿意搭建一处避难所,将还没感染的村民单独拎出来,避免交差感染。县老爷本觉得这事很麻烦,但姜钰说,建避难所的钱,她一个人出,不花朝廷半分钱,县老爷这才同意了。这里的事刚刚商议结束,姜钰叫王茗仙去找的陈河终于找来了。陈胖子苦不堪言:“夫人啊,我本以为河道上的差事是份捞油水的好差事,哪知晓这才不到半年,怎么就出了这么多的事。”
对此。姜钰只能告诉他。“想必你也察觉了,京郊百姓不是无故得了疟疾,是河水出了大问题,我想用不到半月,京里一定也有人会相继出事,毕竟这京中的百姓,饮用的,也是护城河的水。”
陈胖子吓的双腿发软。“我的天爷,下官并未察觉此事,夫人,这事,真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要是再不认真治理的话,会更严重!”
姜钰怒声。“可下官觉得,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呢,如果真的事关护城河,这可就是关乎国本的大事了啊!这事,谁敢与那位提啊!”
姜钰把眼睛一眯,立马反应过来。“陈胖子,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河水出了大问题,却一直瞒着不报,是不是就怕陛下怪罪!”
陈河吓的肥肉横跳,作势要姜钰小声。“这话可不能乱说,夫人,这事其实与你没什么关系,与小的……小的已经托关系,下月就离京了,这便与你我都没关系,既然没关系,我们就不要淌这趟浑水,只等事情发了,总会有人来解决的,我们,还是悄摸摸的来,再悄摸摸的走吧。”
姜钰这下子是真的明白了。原来护城河一直治不好,就是因为有这帮人的缘故。“陈河,陈大人,你吃朝廷的俸禄,吃百姓们的血汗钱,你就是这么办事的!你不是尸位素餐是什么!”
“夫人!你要再这样说,小人可真的生气了!”
陈河还不高兴了起来,他把眼睛一瞪,而后重重叹了一声气,“夫人,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下官哪里不想治河,是上头,上头根本不给治,他们,不舍得往这里拨银子!”
姜钰郁闷了很久,本来想去找成亲王的,河水有疾一事,本想着报给萧庸,他那人一向好面子,肯定会重视,乐意把这个当功绩去做。可事实上,原来他早知晓河道有问题。再去找他,实在没意思。“茗仙,你说治河这件事,最缺的是什么。”
王茗仙想了很久:“最缺的,是银子。”
“起初,我只是觉得,或许是百姓意识不到位,但经此一事后,他们肯定不敢再乱扔垃圾。再刚刚,我也觉得是朝廷的问题,已经毁坏的河道,修复需要大量的钱,但现在,我觉得。”
姜钰把头抬了起来,仰看星空。头顶的苍穹繁星盏盏,一望无际,星光俯瞰着整个大地。王茗仙听见姜钰道。“现下,我只觉得,朝廷也好,河道也好,百姓也罢,最缺的,是一位真正能为他们说话的人。”
如果这个人谁都不愿意去当。那她去当好了。她说过,她其实不怕死,她更怕的是,旁人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