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糕装在透明塑料袋里,热气熏得袋子也起了雾,江何深离开前,目光又在那张凳子上停顿,然后才拎着离开。他走在街上,眉目微垂,阳光撒了他一身,他一言不发。夏特助跟随着他走了一段路,不知道他的目的地,不得不喊:“二少爷?”
江何深抬头,示意了一下那袋萝卜糕:“你吃过这个么?”
夏特助:“之前跟客户在广式茶楼吃饭的时候尝到过。”
江何深只是“嗯”。继续沿着街道往下走,似乎想将整条街都走完。迎面跑过来一群追着玩闹的小学生,江何深侧身避开。夏特助趁机走近一步,咳了一声说:“……人有相似,物有雷同,更不要说是在这个化妆技术鬼斧神工的年代。”
“我经常能刷到一些短视频,一个技术高超的美妆博主,可以用化妆品,把自己画得跟另一个人七八分相似,再加上神态、滤镜和后期,成品可能连本人来看都要愣一下才能分辨出来。”
江何深:“嗯。”
……虽然只有简单的一个字,但夏特助莫名读出了一种,“说得好,我要的就是这种解释”的内涵……这真不像他家二少爷以前的做派啊。明明他以前对任何事情都是追根究底,这次却在有意模糊着什么,好像只要给他一个“差不多”的解释,他就可以去接受。夏特助不敢再说,默默给司机打电话,让他把车开到街的另一头接他们。江何深抬头看到对面一家挂着“裤头方”招牌的店:“这是卖什么?”
夏特助上网搜了一下:“卖凉茶。”
江何深:“凉茶是什么茶?”
夏特助:“是含有中药成分的汤药,因为配方合适大部分人的身体,所以这里的人有事没事就喜欢喝一杯,呃,当地的‘奶茶’品牌吧。”
这么新鲜?江何深都感兴趣了。“鹿城人和青城人都那么爱喝茶,怎么这场的茶楼反而很少?”
江何深边说边朝凉茶店走过去,“就是因为家家户户都有茶,所以才没市场?”
夏特助笑笑:“应该是。”
江何深对老板说:“要两杯解渴的。”
老板明白:“那就‘山参玉竹茶’,清热解毒。”
江何深随便:“可以。”
店门口摆了一张小桌和两张塑料椅,江何深坐下,夏特助端着两杯凉茶过来,坐在他旁边。他本来想上车再汇报,既然江何深想在这里休息,他也就在这里说了。夏特助递了一个大号信封给江何深:“还有这份,您之前吩咐的,查温鹿的底细。”
江何深表情变淡,接过信封,拆开看。夏特助同时低声口述:“违规操作是温鹿的‘传统艺能’,这次航班出事,只能算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真正追究起来,他们其实一直在违规。”
江何深每翻过一页纸,脸色就冷一分。夏特助接着说:“最近五六年,温鹿着急抢占市场,很多操作都不规范,只是自以为天衣无缝。比如这种耗材类,他们为了降低成本,经常采用未通过国内审批的零件,为了鱼目混珠,他们就会用另一份文件代替,逃过审查。”
江何深冷笑:“简直找死。”
“因为一直没有出事,所以他们一直肆无忌惮。”
江何深一向反感、厌恶无视飞机安全的行为,温鹿简直是在刀尖跳舞,他也不想再细看,直接丢在桌子上。“他这次找了哪路人脉,知道么?”
温鹿这次出事的飞机,就是在明知道飞机内含的零件有问题的情况下强行起飞,要不是“上面”有人力保,温家起码要进去几个。夏特助点头:“也打听出来了。”
江何深扯动嘴角:“既然那些人跟他关系这么好,不惜搭上自己的前途,也要保下他,想必很愿意跟他同甘共苦——明天一起公开出来。”
夏特助知道该怎么做,微微一笑:“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份礼物,二少夫人一定会很喜欢。”
江何深手指在桌上点了点:“不要一步做绝,留余地,要让他们知道,是谁在要他们的命。”
“钝刀子磨肉最疼了,二少爷放心,我懂。”
夏特助道,“就等他们上门来求二少夫人。”
江何深嘴角一泛。时欢见到温家人,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愤怒也好恐惧也好,都代表她太把温家放心上,他可不喜欢她心上有别人——仇人也不行。这些东西,明天一出,温家就到了绝境,时欢和温家的地位,也就换过来了——就轮到他们,来向时欢低头了。他说了要时欢以后不再害怕温家,温家在她面前嚣张不起来,他就一定会做到。话谈完了,夏特助收起文件,两人起身,刚准备要走,凉茶店又过来两位顾客。男人喊:“老板,牙疼上火要喝什么啊?”
江何深听到这个声音有些熟悉,看了过去,刚好和男人转过来的目光对上。男人一下就认出他了:“诶?你不是时欢的老公吗?好巧,你也是来鹿城旅游的吗?”
是京城南锣鼓巷里,卖薯塔的那个年轻人。时欢的大学同学,叫……“是我,你忘啦,屈炀啊!”
哦,对,屈炀。江何深颔首:“没忘。好巧。”
屈炀手里牵着的女孩,应该是他的女朋友。他直接走过来,还是那么自来熟,直接拍了一下江何深的肩膀:“那是太太太巧了好吗!我们也是来旅游的,你们是朋友吧?就两个人吗?时欢没来吗?”
“她在酒店休息。”
江何深看他们一人端着一杯凉茶,便示意了一下,“可以坐,我们准备走了。”
“诶,好,别急着走啊,难得在外地遇到熟人。”
屈炀笑,“要不把时欢叫出来,今晚咱们几个人吃个饭,他乡遇故友,真是缘分。”
江何深婉拒了:“她身体不太舒服,下次吧。”
“哦哦。”
屈炀说话就是直白,“我后来给你发微信,本来想跟你要时欢的微信,问她校庆要不要来参加,结果发现信息发不出去了。”
那是因为,在他下定决心,不再追问那个男人是谁后,就删掉了他的微信。江何深面不改色道:“可能是误点到哪里了。”
屈炀挠挠后脑勺:“我还以为你是介意我那天提起时欢大学的男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