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药流入喉咙,有种灼烧的痛感。尤利尔差点呛住。他弯下腰干呕了一阵,还打算伸手去抠……但事实上,里面什么也没有。 他一下跳起来,摸索自己的胸膛。也没有伤口。自然,那只是梦而已。这些浪费时间的流程还要来几遍?尤利尔赶快爬起来。 迷雾还未浓郁。既然威金斯兄妹毫发无伤,他便不必上楼去。“海恩斯先生!”
学徒扎进雾里,一边呼唤。“海恩斯……哎哟。”
德鲁伊将他从翅膀毛里推开。“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一只巨大的猎鹰气势汹汹地瞪他。“还在这儿干嘛?”
当然是救你一命。“不是这回事。我只是……”只是什么?你会被死灵法师杀死,我在梦里看到的?如今时间紧迫,这么说显然行不通。尤利尔并不傻。“我只是想起一件事。”
“这边忙着呢!什么事?”
必须找好借口。尤利尔心想,我要怎么办?首先得让海恩斯先生避开死灵法师,再到楼上和凯蒂汇合。关键在于没有理由说服他一起逃。况且,就算找到又能怎样?墨水猫自称城堡守护者,但表现得可没有传说中靠谱。又或者我们离开大厅,死灵法师因此留在书房?没有人吸引注意,他迟早会找到威金斯兄妹…… 学徒终于体会到信息带来的烦恼。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拯救海恩斯先生,又能保护威金斯兄妹?解决敌人是唯一方式。盖亚在上,要是我在梦中找到死灵法师的弱点,没准就能改变结局。敌人的强大超乎想象……说到底,海恩斯先生到底是怎么失败的? 他无法作出判断。尤利尔对神秘领域的认识尚浅,不足以得到答案。我必须利用我能理解的事物。 雾气腾腾,飘入走廊。魔力在飞速消耗。如此明显的异象足以吸引亡灵的注意力了。还是走为上策。 “叛徒。”
他抓住线索,“是休诺·威金斯。”
这话会教埃兹先生注意。 果然,德鲁伊扬起眉毛,认真对待:“他还说了其他东西?”
“是在你赶到之前。”
尤利尔心脏怦怦直跳。十几分钟前,我对一张纸发誓守诺,如今却向人撒谎。“他和死灵法师相互通信,说了……”什么? “说了?”
埃兹收起翅膀,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灵光一现。“和你有关的事。”
尤利尔脱口而出,“你是驻守者,休诺一定把你的情报全送给死灵法师了!所以吉尼瓦才会找上门,噢……”他顿住了。紧要关头,学徒的脑海竟中浮现出一种离题万里的推测。塞西莉亚。她一直都会守在诺克斯酒吧,无论埃兹·海恩斯在不在。 酒吧老板深深望了他一眼,随后转过身。“敌人总会了解你,不过了解和破解是两回事。你的消息,好吧,依然有价值,小子!算你没拿废话敷衍……我会小心些。”
他一挥手。“快滚蛋。”
这不是尤利尔想得到的回答。“可是……?”
“难道你以为我会收拾不了他?高塔外交部的驻守者……” “……不是佣兵,更不是侦测站的饭桶。”
海恩斯不禁笑了。“看来你我还是存在共同话题的。”
是你在梦里这么说过。尤利尔心知肚明,德鲁伊并未认真考虑。他决定要留下了,学徒绝望地想。他说不准海恩斯先生是真有必胜的信心,还是只不愿逃走。 “求你,海恩斯先生,别这么做。我们必须逃走才行!”
“不行,尤利尔。这是我的责任。”
“只是暂时而已。你不该……” “我也愿意留下。”
学徒再无话可说。意愿和责任。他心想。驻守者的责任。有一刹那,他几乎想与埃兹作出同样的选择。我也是神秘生物了,也许能帮忙。 ……不能。事实证明,他留下来只会拖后腿,否则海恩斯先生也不必赶人了。我不如赶快回到书房,更早寻到援兵。 他们将会有一线生机。不管怎么说,我仍改变了一些事。尤利尔边爬台阶边想。这次德鲁伊小心应付,这能让他战胜对方吗? 等学徒带来墨水猫凯蒂,大厅里的景象给了他答案。 “向我祈祷……” 不够。尤利尔明白了。他是怎么做到的?竟比海恩斯先生这样的驻守者更强大。此人有何特殊?神秘度? 又或者是炼金魔药。学徒盯着死灵法师的口袋。在梦中,他从里面拿出魔药,试图让我喝下。他为什么这么做?多此一举。我早就点燃了火种,而且当时就快死了…… “你认为自己是盖亚化身。”
尤利尔开口,“那向你祈祷和向盖亚祈祷有何差别?”
“盖亚听不见,我则作出回应。”
死灵法师果然有耐心回答,“祂为十字的一划,而我将补完祂。”
用你脸上的疤来补么?“所以我们呼唤盖亚时,你会听见?”
“不必走弯路。我有我的名字。”
尤利尔打起精神。哪怕对死灵法师有一丁点了解也是好事。“莫非是塞万提斯?”
他故意问。 “不。吾乃纽厄尔。传播诸神光辉的神圣之灵。”
学徒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你在四叶城制造亡灵,是为传播信仰?”
“向凡人?不。”
死灵法师纽厄尔皱眉。“你到底要不要祈祷?”
“先等等。改变信仰需要时间。”
尤利尔含糊过去,“炼金魔药有什么用?”
“你看上它了?”
纽厄尔重新换上微笑,“很好。你是个聪明人,与那傻瓜德鲁伊不同。他一见我就动手,好像自己是什么正义使者似的。”
尤利尔紧紧闭上嘴,生怕自己脱口就是诅咒。那样可没得聊了。魔药是炼金术士切斯特的作品,切斯特又是埃兹的朋友。前不久,使者带着尤利尔在药草店里发现了炼金术士的尸体,它被槲寄生覆盖,绿叶中残留着燃烧后的灰烬,以防魔法打扰逝者。可以想象朋友的逝去让海恩斯大受打击。 死灵法师居然还公然提起魔药,这无异于挑衅。尤利尔按住怒火。 “你不是本地人,纽厄尔大人?”
任何有亲友在四叶城生活的人,看见死灵法师都只会这么干。妈的,难道我们要原谅你? “当地人既蠢又坏,不切实际。”
法师评论,“我怎会是其中之一?”
一个在四叶城制造无差别屠杀、利用尸体孵化亡灵、随手将霜叶堡变成地狱的人,如今他竟觉得自己有资格指责我们。“外地人。总管的客人?”
“不,我在城东住了一段时间。”
死灵法师告诉他。“说实在的,我本没打算在城里制造个大新闻,摆平侦测站和驻守点就够了,毕竟霜叶堡才是目标……但不巧,机会摆在面前,错过实在可惜。”
谎言。学徒努力辨认。但谎言中有真话。他的目的是霜叶堡,然而四叶城也很重要。魔药和圣灵,这些布置蓄谋已久,不可能是临时起意。 “我可以饶你一命,小子。”
死灵法师表示,“你要么你喝下魔药,要么成为食尸者。”
“喝下我会怎样?”
“成为圣灵的一部分。”
纽厄尔非常肯定,“我敢保证,你会获得比现在强得多的力量。没准还能挑战我呢。”
他看出了学徒的想法,但并不在乎。“你只需要祈祷,而祈祷不花什么。”
魔药能让神秘生物更强大,这就是他战胜海恩斯先生的原因?尤利尔感受着体内充盈的魔力,假装思考死灵法师的话。 这是第二次梦境,学徒早已发觉。从休息室到书房,梦境便重复了两轮。这次恐怕也一样。而关于喝下魔药的后果,在上一次的梦中已有体现,他记得自己的喉咙似乎着了火,从内到外迸发出高温,接着梦境结束。意味着他死了一次。死灵法师撒了谎,无论如何,他不打算放我一命。但为什么是魔药? “你想好了?”
纽厄尔逼近。他并不警惕,对自己的力量全然自信。但事实如此。我打不过他。“死还是活?”
答案还用问?对方已经靠得很近。再近一些。学徒心想。这次我肯定能打中。 我本就不该离开。尤利尔握紧了剑柄。在现实中,我应该和海恩斯先生一同对付他。这是最后的机会…… 梦境与现实。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 他如同身在梦中。 圣灵。这个词刺入心脏。神恩。无疑意味着珍贵。而这些珍贵的神秘魔药,如今成桶成桶地摆在眼前。我敢保证,这时没人会镇定。 地下室空无一人,仅有老鼠和蜘蛛。这些东西和穆顿一样机敏,没有贸然爬上楼梯。几分钟前,房间里还有神秘守卫、路维主教和密密麻麻等待领取神恩的人。很快,主教当先离开,将事务交于他的下属之手,接着守卫为店铺的异动回到地面。他们一去不返。 当所有人都意识到这点时,地下室里爆发了混乱。人们争抢神恩,再逃往地面。穆顿的位置太靠后,等他挤到放置木瓶的地方,东西已经被一扫而空。他一向不走运。 但这并未令他绝望。我还有机会,穆顿心想。我熟悉吉尼瓦和她的香水铺子,在没改信圣灵纽厄尔前,她颇擅经营之道,总把一些廉价货储藏进隔间。他悄悄退到最后,混在一些同样未能夺得神恩、又蠢到只在原地搜索的家伙之中。因为聪明人会立刻逃走,以免被主教清算。 最终只剩下四五人。穆顿认得其中一个,街头酒鬼拉米。这是个手脚不灵便的傻瓜,常年醉醺醺的。没有比这更好的目标了,他第一个宰了他。 穆顿跪下来翻动拉米的口袋时,两个人逃走了。有个小子想从背后袭击,但身手太嫩,几下就被他干掉。他从此人的胸前搜出一只木瓶,引起了剩下的傻瓜注意。穆顿将它丢给他们,自己悄悄钻进了地下室边隐藏的房间。 然后他看到了一堆摞起来的酒桶。打开一个,流出熔金般的液体。它们其实比阿比金币更值钱。我发财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即便穆顿早有准备,一时也不禁为眼前的财富所慑,魔药淌下了盖子。不能浪费一滴。穆顿手一抖,接着急匆匆低头,去舔舐地面和木盖,恨不得将它们统统吞下肚。很快他抱起了酒桶。 液体冰凉滑腻,灌进肚子像是冷饮,却没啥饱腹感。穆顿一直将整桶喝干,还不停去吮吸边角残液。空酒桶落地时,里面连一滴金色也瞧不见。 我有没有变年轻?但地下室的隔间没有镜子。他头晕目眩,雀跃地在房间里打转,欣赏自己的财宝。 “诸神保佑。”
最后他躺进酒桶中,朦胧自语。“圣灵保佑。给我一辆手推车罢。”
轰隆一声巨响,头顶的地面突然塌落下来,正砸在他面前。一辆装着黄澄澄、亮晶晶水果的推车,沿碎石和砖板形成的斜坡骨碌碌滑入地下室,最终“咚”得撞上了空桶。穆顿瞠目结舌,望着这一幕。难道圣灵听见了我的祈求? “水果”爬起来。“哎哟。”
它转了转脑袋。“谁?”
居然还说的通用语。这是什么东西? 若按往常,穆顿不该反应这么慢。但他喝得太多也太快,脑子不清醒。我该爬起来,好杀死窥破秘密的家伙。我这是怎么啦? “水果”大呼小叫:“快来!这儿有个活人,在地底下!大地精,他是不是你的同类?”
“我受够了,约克!你……咦,还有活人?给他带上来。”
“滚开!”
穆顿喝到,“这是我的。小偷!”
“你的?”
被称作约克的家伙好奇地打量穆顿和身后的酒桶。很快,他的脸色变浅了——由橘红到浅黄,似乎体现了心情变化。“魔药。”
他的语气中有种寒意。“你的?”
坏了,他也认得我的财宝。“离它们远点。”
穆顿发出警告,“否则……” “否则?”
我要解决你。他摇晃着想起身,但身体如一滩烂泥。怎会如此?不能在这关头…… “带他来。”
另一个人开口。 穆顿打了个激灵。寒意从头灌到脚底,简直比神恩还要命。怎么回事?他被冻得颤抖。“等等!”
他无力地朝后爬,“别!等等。”
“等什么等?”
“水果”抓住他的手臂,将穆顿塞进了手推车。我的财宝!他简直快哭了。 他没意识到自己哭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