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仪式』指环索伦立刻得出结论,『索维罗魔药能刺激火种,让凡人点火,他们的灵魂之焰瞬间烧干躯体,接着就被他收集起来……魔药成了仪式桥梁,那疯子自己也喝了!正因此,他才能够驱使这么多火种,让自己不断复生』 “所以毁掉躯体,他也不会死?”
『蠢话』索伦评论,『无根之火太微弱,四叶城死的人又太多,他的火种一露面,指不定谁吞谁。这家伙原本不是恶魔,是想借助仪式变成恶魔,可不是愿意死』 纽厄尔的身体早被魔法粉碎,坍塌过后,他只剩下轻烟般的幽魂。这下,他连尸体成为亡灵都没机会,别提把火种放在这大放厥词了。“那么。”
尤利尔推测,“为了成为恶魔,他会不会给火种换了新容器?”
『哼,你以为想换就换么』 “其中有何条件,格森先生?”
尤利尔对这方面一无所知。 『首先是神秘度』指环写道,『火种绝非凡人的灵魂,必需使用特定效果的物件承载。承载,不是寄宿,这和幽灵附体物件满屋子乱飞截然不同,事实上,神秘生物根本没可能变成幽灵……总之,当灵魂之焰进入容器时,它不会消耗自身的力量——也就是神秘度。这样就算成功』 “比如你?”
『别拿我当例子』指环先生飞起来弹他,『告诉你,小子,不论那疯子找了什么做容器,都不可能比得上高塔的夜语指环。我的原胚来自七支点的守誓者联盟,打造工艺是炼金学四万七千九百多年的智慧结晶,每到年末,维修部都会给我进行技术层面的更新,添加修改全新的符文……』 尤利尔听得不明觉厉。“我想纽厄尔肯定用不上你这么高级的容器。”
当然不用,他会先被吵死。“但他一定早有准备,说不准是加文许诺给他的合作报酬。”
『我可不清楚!这儿是伊士曼,能有什么好东西』 “誓约之卷也不算?”
指环索伦如梦初醒。『见鬼!那是传承物,装个火种绰绰有余。事实上,它必然拥有接纳火种的特性,因为神秘职业与火种是一体的』它的字迹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就是这样!我们有望破解这疯子的不死之身』 答案简直是明摆着的。尤利尔怀疑几千年的炼金工艺也没让指环先生拥有合格的联想能力。但不论如何,纽厄尔的行事变得清晰起来,很快就将因破绽失败。死灵法师总盯着他不放,想来多半就是羊皮卷的原因。 …… 寒冷似乎侵入灵魂,但火种仍剧烈燃烧,吞噬着凡人的力量。纽厄尔在书房喝下了魔药“索维罗”,当时的痛苦历历在目,绝不想再试一次。我本没计划用火种接触魔药,没有躯体阻隔,这无异于酷刑。 不过,这些苦难未必不值得。纽厄尔的眼中只有火,它隔绝了寒意,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尽管那高塔使者的力量与威尼华兹的霜夜是如此相似,曾在他的噩梦中挥之不去,如今都成了这绚丽火苗的点缀。 “你来晚了!”
纽厄尔对使者说。年轻人的魔法不断消耗着火焰,但四叶城中因摄入魔药而死的人成千上万,这点消耗只能拖慢蜕变的速度,不可能动摇结局。 没有加文碍事,他再也不必遮掩。幽灵们将大厅挤得满满当当,只谨慎地远离吊灯坠落的寒冰地狱,对焚烧和冰冻都无动于衷。瞧见对方的举动完全是无用功,纽厄尔觉得非常愉快。 “我会杀了你,白之使!”
多年来的积郁一吐为快。“从你开始,然后是那半吊子神官。还有我亲爱的冰地领主,黄毛丫头!我要把她脱得精光……最后冻死在雪原上。那可是她的领地,那里非她莫属!”
纽厄尔主动向前,以便使者看清他的表情。“四叶城只是开始,白之使,接下来是威尼华兹。你阻止不了我。你这废物,蠢货,冷血的杂种。也许我该最后杀你,让你看着属国在火中烧成灰烬。这是你应得的。”
使者一言不发,他的回应是冰霜。 “噢,我早发现了,其实你没理由阻止我,因为威尼华兹和四叶城的死活都不干你事。咱们毫无利益冲突呀。”
冰冷的寒光打碎他的额头,但下一秒被一串投入火中的人影弥补。纽厄尔咯咯笑起来。“伟大的使者大人,干嘛这么咄咄逼人?不如我们坐下来商量,谈谈这些灵魂和魔药的分配。一帮凡人算得了什么,索维罗却能赋予他们价值。多么合算!是不是?”
就在这时,使者忽然与他四目相对。纽厄尔只觉一股无形的寒意自目光传来,他的眼眶里似乎不是瞳孔,而是两簇跳动的蓝色火焰。 拥围在火种旁的人影忽地模糊,有三分之一当场消失,魂飞魄散,连火种也颤栗不止。纽厄尔不存在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被吓破胆子。对方竟能直接干扰魔药的仪式,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这已不是神秘度差距能够解释的现象了。 幸好只有这一下。死灵法师认定这类手段不能重现,或许对方也得付出代价。说到底,神秘支点也不是无所不能。我的升格不受影响。 “差点忘了。”
纽厄尔继续开口,“你还是个恶魔猎手,想必你对十五年前的事一清二楚吧?”
使者的表情纹丝不动。 你尽可以假装下去,死灵法师心想,等到冰地领人朝拜圣灵、向我献出生命与灵魂的时候,我会让你再表演一次的。 “我问你,当年圣骑士团在威尼华兹屠杀时,你和你的高塔在哪儿呢?”
纽厄尔撕裂最近的人影,让它的碎片飘入火种,感受着燃烧带来的虚无暖意。“当了缩头乌龟,是不是?据说克洛伊塔有圣者坐镇,我看也是谣言。真是怪事,恶魔结社既有七位领主,是怎么让你们这帮胆小鬼把控神秘领域的?耍了手段,呃?”
年轻人终于开口:“你什么也不懂。”
“噢,当然!论知识我不及你们!伟大的苍穹之塔,传递命运的使者!神秘领域的支点!”
力量感令他提高声音,令他意识到脚下的焦土是他甜美的复仇果实。“你们是如此慈悲,如此高尚。告诉我,你要救这些死人,快说!就像那小白痴。呸,神官!垃圾中的空壳!你们这种人该跪下来求我高抬贵手,求我大发慈悲!”
纽厄尔忽然收敛笑声,用最刻毒、最讥讽的眼神盯着他可悲的对手。“没门儿,杂种,你们欠我的。”
大多数人会为这话而动摇。说到底,他了解所谓的神秘生物。有时候这帮人与寻常贵族没两样,贪婪无耻,还恨不得人把饭喂进嘴里。有时候这帮人为荣誉不惜一切,乃至献出生命,还爱赞美这是牺牲。对于上等人的特征,纽厄尔可谓一清二楚。 然而眼前的家伙算是例外。哪怕白之使流露出一丁点的惭愧、迟疑甚至恼怒,纽厄尔都不会如此不满。可是事实上,年轻人根本没动作,他不动声色、不露破绽、连眼睛也不眨。即便四叶领人的灵魂现在烧尽,他也只会专注于用寒风和冰霜掩埋敌人的事业,哪怕这完全是徒劳。 还不如那驻守者。纽厄尔的热情渐渐冷却。我对他没什么好说了,死灵法师意识到。谁愿意对蜡像说话? …… “使者大人!”
尤利尔叫道,一片墨色阴影随之洒落。 他本不指望一次成功,但年轻人忽然朝旁闪开,寒流也在半空拐了个弯。墨水猫凯蒂顺利地与他错身,只尾巴结了点霜。 它以某种奇异的力量在空中飞奔,直奔人影交错间不起眼的一点。尤利尔还没看见死灵法师的轮廓,也瞧不见火种——灵魂之焰并不能被肉眼直视——视野里只有灰蒙蒙的虚幻的幽灵。他心惊肉跳地目睹墨水猫靠近这幅阴森可怖的幕布,而使者紧随其后。 『瞧这些玩意』索伦评论,『虽然不能和地狱哨站相比,但确实算得上亡灵之灾了』 “连这都比不了?”
尤利尔嘀咕。眼前所见远胜过他最不愿面对的噩梦,结果还受到一枚戒指的轻蔑。我死里逃生最起码上千回,没逃掉的次数是其两倍还多。此刻他站在这里,自觉已是奇迹中的奇迹。 『真正的亡灵之灾乃是诺克斯的灾难,亡国灭种不是空谈。神秘领域自身难保,全靠奥托以梦和星辰给出提示,引导凡人渡过难关』 “奥托?”
『奥勒、阿德或者欧特,都是他』索伦解释,『奥托乃命运之神,和你的盖亚一样。克洛伊塔不是宗教组织,但我们也有信仰』 “那十五年前呢?”
尤利尔轻声问,“当时奥托给出提示了吗?”
指环十分费解:『问这干嘛?真见鬼,你哪来的精神头儿!你就不能往地上一躺,像那德鲁伊一样,好让咱们俩都方便』 “我想知道塞西莉亚是为什么而死的。”
一阵沉默。意料之中。尤利尔想起那杯偷来的、未入喉的酒,还有如雾般洒落的金色冰粉。很难说有些人不是心甘情愿。“如果你介意……” “圣骑士团掀起猎魔运动,自流砂之国索德里亚而起,穿越布列斯和伊士曼,焚烧了数之不尽的无名者和平民,而冰地领的威尼华兹是他们的终点。”
使者带着一团蜡烛现身。尤利尔猛地回头,只觉心脏狂跳。死灵法师呢?凯蒂呢?可涌到喉头的却是另一句话。 “伊……伊士曼不是高塔的属国吗?”
“猎魔运动等同秩序之战。”
是懒得解释,还是他觉得我应该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切你想象中可能发生的事。我知道,你和那小姑娘不同。”
灾难面前,人与人的差距不若原本那么巨大。尤利尔觉得自己完全能想象,但有些事实在想不出来。而年轻人低头凝视火焰,仿佛其中有无穷奥秘。 到此为止,学徒警告自己。就到这里,否则我们早晚会无话可谈。有些问题不该问出口。 但不是现在。不是在这儿。“克洛伊塔允许圣骑士团在威尼华兹制造屠杀?”
尤利尔追问,“是这样吗?”
『噢。好了。好了!』指环试图缓和气氛,『何必翻旧账?他不是这个意思,主人,我想他就是有点好奇』 白之使无视它。“局势失控了。”
他对学徒说,“光辉议会风声鹤唳,当地人火上浇油。错误的决策,错误的执行者。恶魔猎手制造了屠杀。”
强烈的情绪在心底冲撞,尤利尔感到窒息。“就像发生在四叶城的……?”
“不。”
乔伊回答,“比那更糟。当年我什么也没做。”
蜡烛猛烈燃烧,泪落不止。簇拥着火焰的细小的人影,被虚无蔓延的热量吞噬。纽厄尔发出的垂死的哀鸣,也逐渐低不可闻。使者将羊皮卷交给他,一圈墨渍浸透边缘,不见凯蒂的影子。 不必问墨水猫的下落。尤利尔展开誓约之卷,只有神文字句闪闪发亮。“凯蒂是霜叶堡守护者。”
他边说边提起剑,透明的剑刃映出人影,他将它横在身前。 指环先生察觉到了不妙,急忙飞下来阻止,但它本没办法做什么。他们或许能够理解梦和预言,尤利尔心想,但无法分辨。 “地板夹层里。火焰正下方。”
使者忽然抬头,说出一句奇怪的话。 刹那间,尤利尔和他四目相对。他的蓝眼睛里如火在烧。下一刻,学徒便觉天旋地陷,时流陡转,长剑“叮”一声坠地。 『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