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皇上,常公公说,皇上在御花园里等她,她有些紧张,抬着头眼神却总是看着地上,也许地上空荡荡的,最能勾起幻想的思绪吧。牡丹盛开,百花争艳,绿荫丛中,小巧的亭子露出高挑的檐角,似乎正迎合了临乱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理。常公公笑着说:“秋妃娘娘,皇上在亭子里等你,快去吧。”
临乱微微点头,沿着台阶向上走去。这亭子建在假山之上,大约有三四米高吧,这台阶如此多,亭子如此之高,莫非暗喻未来的生活高处不胜寒吧。临乱忙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得了臆想症,总是胡乱将一些毫无联系的东西硬扯到一起,这不过是个很简单的小亭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临乱见到皇上,没来得及细看,扑通一声跪下,叩头说道:“秋凉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双厚实的大手扶起了她,略感磁性的声音说道:“秋凉,你已是朕的爱妃,这里只有你我,不必这么见外,礼节都免了吧。”
临乱这才抬头,细细看来,眼前的皇上四十岁左右,虽说有点儿老,还算英俊吧,勉强看得上眼,眉宇间投射着威严,说话声音倒也和蔼可亲,还算满意啦。临乱暗自偷笑了两下,皇上牵着她的手,和她和在石桌旁坐下,邀请她品尝桌上的水果,临乱毫不客气,抓起葡萄就吃了起来。皇上笑了:“慢慢吃,别噎着,你来自民间,自会与其他妃子不同,朕不会介意的。秋妃,你第一次见朕,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朕说,朕是你的夫君。”
临乱吃着葡萄,腮帮子鼓得像得了腮腺炎,她吞吞吐吐地说:“皇上,秋凉的确有话想问您,秋凉很想知道,皇上为什么见都没有见过我,就封我为秋妃呢?”
皇上顿了顿,笑着说:“许久年前,朕乔装出游微服私访路过澜州,进入墨染画舫观看你的歌舞表演,你贵为江南四大美人之一,爱慕者追随者众多,朕的身影淹没在台下为你喝彩的人群中,你一定不会记得朕曾经的模样,哈哈哈。”
临乱点了点头,继续问:“那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可是,那皇上为什么现在要封我为妃子呢?”
皇上笑了笑:“昨日夜半时分,朕在御花园散步,偶然听见浣衣局的小宫女在大园子里唱歌跳舞,朕走近看了看,你舞美歌美人更美,朕心动不已,所以决定纳你为妃。”
皇上不经意地回答,让临乱有点不高兴,仿佛她就这么随随便便被册封为妃子似的。临乱放下手中的葡萄,怔怔地问:“秋凉不想冒犯皇上,但是秋凉的确很想问皇上,如果秋凉是个普通女孩儿,既不会歌舞,也不会诗画,皇上还会封我为妃子吗,皇上是否会跟其他人一样,见到我就会不屑一顾地离开,看都不看我一眼呢。”
临乱本以为皇上听了会很生气,没想到皇上听了哈哈大笑,他站起来,面朝远山绿水,大气地说道:“普天下之下莫非王土,所有人都是大唐的子民,都是朕的子民,秋凉你也是子民,常言道,君君臣臣子子,皇上为父,百姓为子,父爱子,天生而然,可有听说过,父母嫌弃儿女,秋凉你纵然不是朕的爱妃,那也是朕的子民,朕不能爱护你,那也当怜惜你,秋凉,你说对吗?”
皇上似乎说的有道理,临乱想了想,嘟囔道:“皇上,您的意思是,您若不为我夫君,那也是我的皇上的臣民,君君臣臣子子,无论如何,我都摆脱不了皇上您了?”
皇上点点头:“正是此意,哈哈哈。姻缘天注定,倘若朕与你有缘,即使你不是祝秋凉,朕也一样会纳你为妃。朕的几位爱妃,她们也不善歌舞,不懂诗词歌赋,朕不一样也纳她们为妃,这又有什么不妥呢。”
临乱暗想,这个皇上很有个性,有主见而且见解独到,如果第一次见面就让他站上风,以后就没有赢了他的机会了,正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了节度使大人,她不禁恨自己,皇上只有几句话,就把自己哄得团团转,竟然忘了节度使大人的事情了。临乱扑通跪地,望着皇上说:“皇上,秋凉有话不吐不快,秋凉知道会冒犯皇上,但是秋凉如果得不到满意的答复,秋凉睡不着觉,请皇上为秋凉做主。”
临乱这突然一跪,把皇上吓了一跳,刚才还好好地吃着葡萄有说有笑,这会儿怎么突然这般阴沉呢。皇上一边扶临乱起来一边说:“秋妃,不必行如此大礼,有什么话跟朕说,那你说吧,朕认真听着呢。”
临乱跪地不起,哀怨地眼神惹人怜惜,她一脸愁苦地说道:“皇上,节度使大人是冤枉的,他没有叛国,他没有背弃太子殿下,更没有掠夺天下的野心,皇上,节度使大人曾经答应秋凉,为了秋凉,她愿意放弃天下,他愿意一生一世辅佐太子殿下,皇上,我不相信节度使大人欺骗我,节度使大人是为我而死的,他不会欺骗我的,恳请皇上明察,还节度使大人清白!”
皇上愣了愣,迟疑了好久,才缓缓说道:“秋凉,你说的很对,节度使大人的确说过,他为了她所深爱的人,她可以放弃天下,而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就在他要离开这个人世的时候,他也不忘兑现他曾经的承诺,为了实现他深爱女子的梦想,为了天下太平,为了平息他属下将领的欲念,他请求朕编造谎言,治他意图谋反的罪过,他请求朕,夺他爵位,收他兵权,查封节度使府,宣告天下,他节度使大人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皇上一字一句,临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里有人会无端给自己定下罪过呢?临乱拼命摇头:“皇上,您的意思是说,所有这一切,都是节度使大人他自己的意思吗?不不不,这不是真的,皇上,请您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请您为节度使大人洗刷冤情。”
皇上仰面望天,意味深长地说:“节度使大人早预料到,他的离世会留下很多悬念,你可能会对此事有所异议,所以他留下亲笔信。”
皇上从袖口里取出信件递给秋凉,淡淡地说:“秋凉,这是节度使大人亲笔所写陈情表,字里行间饱含真情,秋凉你看看吧。”
临乱接过信件,上面写着“秋凉亲启”,打开仔细看,的确是节度使大人的笔迹,信上记述了事情的经过,大意是说,他已经命不久矣,担心属下等人趁机拥兵自重对朝廷不利,所以恳请皇上削他爵位夺他兵权,查封节度使府,以实现曾经对秋凉的承诺,他愿意为了她而放弃天下。看着看着,临乱泪流满面,她真的猜不到,节度使大人真的会为了她而放弃自己多年来经营的事业,削爵位夺兵权查封节度使府,这是多么让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决定呀。临乱痛哭流涕,伏在地上哭诉道:“皇上,您可曾想过,我曾是节度使夫人,可是您却纳我为妃,您让我的心如何面对为我而死去的节度使大人,他那么爱我,而我又怎么可以背弃他呀。”
皇上扶临乱坐着,慢慢解释道:“秋凉,其实朕刚才欺骗了你,朕并非因为你能歌善舞所以封你为妃子的,其实,朕之所以封你为妃,正是兑现我对节度使大人的承诺。”
临乱不明白,皇上继续说道:“因为节度使大人离世前曾经请求朕,希望朕可以善待你,而你是节度使夫人,以待罪之身在浣衣局的做小宫女,我大唐法纪严明,朕不可能随意赦免你的罪过,朕想了好久,除了纳你为妃,朕不知道还可以怎样改变你的生活。”
皇上顿了顿,有点儿难为情地说:“更重要的是,其实朕也很爱你,朕第一眼望见你就已经忘不了你了,其实,当朕听说你要跟随节度使大人远赴边疆的时候,我的心很矛盾,其实我宁愿失去那些土地,也不愿意你去遥远的塞外,忍受风沙的侵袭,而你以舞止戈凯旋而归,朕是多么开心呀,很想见你一面,可是却没能如愿。”
临乱懵懂地望着皇上,皇上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说:“秋凉,你可以谅解朕的,朕纳你为妃,只不过单纯地想为你摆脱卑微的命运而已,如果你真的不想当朕的妃子,那过些日子朕找个理由废了你,贬你为庶民,你就可以离开皇宫了。”
临乱似乎被感动了,她怔怔地望着皇上,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想起了三位姐姐,于是就说道:“皇上,我与三位姐姐感情深厚,现在我为妃子,可是她们还是小宫女,这让我怎么面对她们呢,所以我请求皇上,恳请皇上也封我的三位姐姐为妃,与我平起平坐,要么,请皇上开恩送我三位姐姐出宫,做个平凡的女子吧。”
皇上见临乱终于不哭了,他笑着说:“既然你是秋妃,那么你的三位姐姐也就是皇亲国戚了,朕自会厚待她们,她们现在就可以出宫,过她们想过的生活。”
临乱这才露出笑脸,笑嘻嘻地说:“谢谢皇上,谢谢皇上,我终于明白,节度使大人为什么会做出那么大的牺牲来成全我的愿望了,那是因为,您在节度使大人心里,是个开明的好皇上,您值得他付出那么多。”
皇上笑了,拿起一个香蕉,剥了皮递给临乱。临乱也笑了,爽快地接过香蕉,吃了起来。也许长路漫漫,也许笑语嫣然,也许高处不胜寒,也许无穷止境的争斗,这就是皇宫里的生活吧,这就是后宫里的生活吧,无论未来如何,路依然要走下去,为了那个埋藏心里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