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一想,也就想通了。为了孩子的前程吧。这个是有主意有远见的妇人。骆彬带了一身换洗衣裳跟着苏瑜等人出发,一路上两个孩子聊得很是投缘。见宣晗有了同龄人的天真笑意,苏瑜心中很宽慰。夕阳的余辉快落尽时,马车停在了碧落庄门口。从车上下来,苏瑜看着‘碧落庄’三个烫金大字,想着自己先前将庄子典当出去,与宣祈成婚那晚,他告诉她鉴荣宝号是他的资产,所以,她不必还银子,甚至可以不管这事儿。想到宣祈,苏瑜的眉眸浅弯,心中微暖。又想到他经久没有消息,淡淡愁绪又在心间缭乱难散。有人迎出来,正是大有媳妇。如今她庄子里管着不少事,衣裳打扮也都体面起来。“姑娘,您可算是到了,嫣如小姐盼了好久,说姑娘要是再不来,那半壁的葡萄都要叫鸟雀给啄吃尽了。”
苏瑜敛了心绪,携袖迈进庄内,“庄子里可都还好?”
大胡媳妇跟在苏瑜身后,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都还好,奴婢们托姑娘的福,有饱有暖,好得很呢。哦,对了,前儿嫣如小姐的一个朋友来了,在庄内住下了。”
“既是嫣如小姐的朋友,你们好生招待就是。”
一行人走过影壁,垂花门那里凭空吊下一串铃铛花来,颜色嫩紫,很好看。正说着闲话,阿罗远远看到这来情形,小跑着过来,“瑜姑娘,瑜姑娘。”
“唉哟,我耳朵又不聋,能听见。”
苏瑜看着由远而近的阿萝笑道。阿萝站在苏瑜面前曲膝福礼,“姑娘这庄子是真好,我们姑娘说住着都不想走了。”
苏瑜笑了两声,折身吩咐碧影带着宣晗和骆彬下去休息,又让大有媳妇跟着张罗些吃食。这才又对阿萝说,“我有事找你家姑娘,她在哪儿?”
“先前听说瑜姑娘要来,我家姑娘老早就在八角亭摆了茶席,那红泥炉上的水都煮开了不知多少回,太阳都下山了,瑜姑娘你才到呢。”
阿萝小嘴巴啦巴啦不停,雪娇直笑,“阿萝妹妹,你歇歇吧,快带我们去,我们姑娘嘴渴着呢。”
阿萝笑着让路,让苏瑜走在前面,她与雪娇随侍左右。才走了没多久,阿萝又放低声音说,“瑜姑娘,您还不知道吧,耿将军这段时日隔三差五就到庄子里来点卯,我们姑娘只见过一次,他说了很些话惹得我们姑娘哭了大半夜,奴婢便自作主张给门房提了醒,不准再放他进来。”
在得知当初那些不为人所知的真相后,耿荣会再来找嫣如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嫣如知道你的自作主张么?”
阿萝说:“奴婢知道瞒不住,便说了,姑娘什么也没说,奴婢也一直没让耿将军进来。”
之前耿荣那样羞辱嫣如,嫣如的心是死了的,就是不知耿荣突然痴情起来,会不会将嫣如那冰冷的心又给盘热了。“这么久了,你家姑娘仍然没表什么态么?”
阿萝摇摇头,拐了个弯说,“自打见过一面,我们姑娘心情一直不好,好在近日楚环小姐来了,有她陪着,我们姑娘的心情才好点儿。”
“你说什么?楚环在这儿?”
苏瑜猛地停步转身看着阿萝,“先前大有媳妇说嫣如有朋友来,那个朋友就是楚环?”
阿萝被苏瑜的反应弄得有点莫名其妙,愣愣的点头,“是啊,正是楚环小姐。”
真是择日不如撞日,她正想打听的事没成想立即就能知道答案。去到八角亭,亭下挂着米色纱帐,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嫣如和楚环见着苏瑜,纷纷迎出来。嫣如与苏瑜熟些,楚环站在她身后。这两位可都是京城有名的花魁娘子,落饰洗去纤华后,都恢复了良民的装扮。嫣如梳着百合髻,插着白玉笄,一袭水烟羅溪裙衬得她清丽脱俗;楚环梳着惊鸿髻,头带碧色玉缕雕丹凤纹簪,身穿淡紫色纹竹对襟襦裙,不似头一回见她时那般张扬,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性吧。“阿瑜,不,现在是不是该改口拜见王妃了。”
嫣如知道苏瑜不会介意,但仍没忍住开口打趣。楚环端端庄庄立在嫣如身侧,不难看出她脸上的笑容里有些拘谨,她朝苏瑜曲膝见礼,“王妃娘娘。”
苏瑜的确与楚环不熟,面对她的拘谨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随她,“你好,楚环小姐。”
“我现在都不叫她楚环了。”
嫣如偏过头看了一眼楚环,“你随我一样,唤她玉瑶便是。”
苏瑜望过去,有征询的意思,楚环点点头,“妾贱名,若王妃不嫌弃……。”
“那好吧。”
苏瑜打断她的话,明白谢玉瑶一直活得小心谨慎,“玉瑶。”
“别站在外头说话,尝尝我新起的挑子茶,玉瑶说味道难得呢。”
嫣如边说边将苏瑜往八角亭中拉,一点儿也没阿萝口中说的那么惆怅,苏瑜没忍住多看了她几眼。尝了茶,苏瑜赞了几句,看着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谢玉瑶,苏瑜也不藏着话,“玉瑶,实不盯瞒,今日我到庄子里来,本是想请嫣如寻寻你的下落,没想到你竟就在庄子里住着,真是太巧了。”
是找她的?自从与这个王妃接触,谢玉瑶为她身上所溢出的气势所折服,她在京城混了那么多久都没想到既能报仇又能脱身的法子,这个仇算是王妃替她报的,她心中感恩。“王妃找我有事?”
苏瑜捧着茶盏,望着清明透亮的茶水,默了默,方道:“玉瑶,我的话可能提起些让你糟心的旧事,还望你见谅。”
谢玉瑶脸色微滞,嫣如也跟着紧张起来,“阿瑜,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肖敏行刑那日,你一定是去过刑场的,对不对?”
苏瑜问得很直白。饶是苏瑜先前提过醒,让做了心里建设,仍被这样的问题问得心下忐忑不安,“是的,我去过现场。”
“那你可看清行刑之人的模样?”
谢玉瑶不明白苏瑜的话,所以不知如何作答。苏瑜换了种问法,“我的意思是你看清那个被斩头的人是肖敏了吗?”
谢玉瑶仔细回忆片刻,然后摇头,“我只见到那个犯人穿着囚服,蓬头垢面跪在行刑台上,当日只有一个犯人行刑,不正是肖敏么?”
听到谢玉瑶的回答,苏瑜徒然面沉如水。她说看到犯人蓬头垢面,所以她并未看清那人的长相,再结果相府的态度,她十分确定自己的疑测了。肖敏还没死。是有人出了李代桃僵的主意替换掉肖敏,他如今仍在某处滋润的活着罢。再联想到京城这段时间的大事动向,也不难猜出出这个主意的人是沈重霖。她太了解沈重霖了,为了升官,为了权势,不论多么龌龊的事他都会干。这一世他没了自己在银钱上的助力,没有她为他搜罗情报,一定过得举步维艰吧。可他是沈重霖,他绝不会甘心自己的前程止步不前,向肖相献策救下肖敏,就该是钻到相府营地的投名状罢。看着苏瑜的神色逐渐阴冷沉寂,谢玉瑶心底升起一种无名的恐惧感,“王妃娘娘,你不会无缘无故这么问我,是不是……是不是当日我在行刑台上看到的人……根本不是肖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