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又是一噎,她不敢看这亲家夫人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淬了毒,盯都能盯死她似的。“今夜我们公子爷外头有席面,人还没回来呢,不过一出事,家里夫人和老爷就差人去寻了。”
何氏是很想相信的,可是婆子闪烁的眼神告诉她这话不可信。既然问不出什么可信的话,何氏就憋着,等到了黄国公府,女儿还在,凤香还在,她就不相信听不到一句实话。马车一停下,何氏下车便走得惊涛骇浪,黄国公府她来了不下数次,闭着眼都能找到李家三房的院子。此时院子里灯火通明,章三娘子已经来了,与曾夫人在床前讨论苏怜目前遇到的问题。章三娘子说:“奶奶这胎像是受了惊吓,胎位不正呢。”
果真是受了惊吓,曾夫人再疼儿子也要骂一句孽子了。“三娘子你素有好手段,快帮帮我儿媳妇,我定会好好谢你。”
章三娘子皱了皱眉,“夫人,我并非有十足的把握,但你既求到我跟前,我也只能试试。但有句话我得说到前头,一旦情况凶险,到了只能保一个的地方,您可得当机立断,万不可丧了保下一命的机会。”
“那自然是保我的怜姐儿。”
曾夫人只听章三娘子说话,根本就来不及多想这个问题,何氏抑忍不满的声音刺透般传进屋里,接着就见着她人快步冲到床前,握着苏怜的手,看着她浑身汗湿的悲惨样子,“怜姐儿,阿娘来了,你怎么样啊?”
“阿娘……阿娘……。”
听到何氏的声音,苏怜恢复了些力气,她紧紧回握着阿娘的手,看着她哭道:“阿娘,女儿怕是不成了,阿娘,我好痛,我好害怕……。”
“不怕,不怕,你会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
何氏说完别过头看向曾夫人和章三娘子,“你不是稳婆吗?你这样干站着干什么?该怎么做你倒是说话啊?难道就只眼睁睁看着怜姐儿让她自己生孩子吗?”
“亲家母,您定定,这位是章三娘子。”
曾夫人此刻心正虚,语气极好。章三娘子忙曲了曲膝,“亲家夫人,那先请您让让,我这就替奶奶接生。还有,这屋子里除了使唤的,旁的都出去吧。”
何氏不想出去,苏怜也不忍心让阿娘看到她这副样子,便道:“凤香留下陪着我,阿娘放心。”
于是曾夫人就拉着何氏出去了。何氏一出去,就周围看了一圈,没看到李宴的人,整个人立即跳了起来,“宴哥儿呢,我的好女婿呢?他媳妇儿生孩子呢,为了他,为了你们李家九死一生,他怎么能不出现?”
“亲家母,您快坐下,宴哥儿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了。”
曾夫人边说边亲自奉茶。“哎哟喂,听听宴哥儿媳妇儿这叫声,真是造孽哦。”
张夫人突然迈脚进门,看着何氏就是一脸的心疼,“三弟妹,宴哥儿媳妇儿还好吧。”
曾夫人此刻脸都要绿了,这正乱的时候,这个大嫂嫂又来凑什么热闹?但曾氏敢保证,她肯定没憋什么好屁。“大嫂嫂,这里正乱着呢,恕我没空招待你,你还是先回自己院儿里歇歇吧,等有了好消息,我立即差人给大嫂嫂报喜。”
张夫人看着满面怒意难散的何氏,心里高兴得很,一甩手里的帕子,嘴里说道:“咱们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正因为你院子里乱我才要过来帮帮忙啊,省得真要是出了事你也没个商量的人。”
“大嫂嫂哪里话,亲家母这不过来了吗?有她替我儿媳妇撑着,能出什么事儿?”
曾夫人急于将张夫人赶走。张夫人哪里听不出来她的话中话?可哪有那么容易就让她走?当初她就不乐意与苏家结亲,是三房为了前程一意孤行,这口气她还没吞下去呢,现在不正是看热闹的好时候?“是呢,有亲家母撑着,侄儿媳妇断然不会有事。只是亲家母您大人有大量,一家要原谅宴哥儿,今夜的团圆宴上他多贪了几杯,他也是吃醉了酒才会推了怜姐儿,你也知道吃醉酒的人手底下也没个轻重,哪里想到会使怜姐儿受这么大的惊吓?好在怜姐儿是个有福气的,肯定不会有事,所以亲家母,你就放心吧。”
张夫人一番话就像是在何氏头顶上炸响一记响雷,轰得她七窍生烟。何氏转眼怒视着曾夫人,“你不是说我的好女婿今夜有宴请出去了吗,不是说没回来吗?敢情是出去了,是出了事躲出去的是不是?”
曾夫人就知道张夫人没安好心,明知道何氏是个不好相与的,偏要她与自己闹起来才甘心。“亲家母,你听我说,这件事的确是宴哥儿糊涂,回头我一定让宴哥儿亲自跪在你面前请罪。”
“唉呀,怎么亲家母现在还不知情吗?”
张夫人故作惊讶,捂了捂嘴,又十分矫情的看着曾何二人,“真是对不住,我还以为亲家母您知情,我说出来是想替三弟妹您一起安抚安抚亲家母罢了,可没有旁的心思。”
“大嫂嫂。”
曾夫人头一回敢在张夫人面前恨得咬牙切齿,“如今宴哥儿媳妇还在里头生产,您就不能安生一点儿?我求求您了,您回您自己院子里歇着吧,我这里就不劳烦您操心了。”
“哇哇哇……。”
曾夫人语声刚落,便听得里屋传出一声孩啼。“生了,生了。”
何氏终是松了口气,又想到怜姐儿生死未卜,又不禁悬上心来。凤香撩帘出来,哭着说道:“生了,生了,我们奶奶生了个哥儿,母子平安。”
“是个哥儿”曾氏喜出望外,忙撇下张夫人往里屋去。是个哥儿,还母子平安,何氏立即让人回苏府给大老爷和老太太报信,然后也进了里屋。张夫人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心想苏怜这小贱人还真是命好,一举得男,这下子可是黄国公府头一个嫡出长孙,往后可是要矜贵了,冷冷哼了一声,忿忿然转身离开。消息传进苏府,徐老太太连声念着‘阿弥陀佛’。苏宗耀也与有荣焉,他知道寅国公府这一代孙子辈子里还没有一个男丁,如今怜姐儿争气,往后算是在黄国公府彻底立稳脚根了。次日一大早,苏宗耀往宫里递了贴子,晌午得了回信让午膳后进宫。午膳后,苏宗耀穿戴整齐进了宫,在坤宁宫里见到苏瑜。先行了大礼,起身后便向苏瑜禀报了苏怜产子的这个好消息。苏瑜也知道这是黄国公府这一代孙子辈里的头一个男丁,“怜姐儿是个有福气的,阿爹往后可不必再为她操心了。阿爹进宫来,只为向我报喜吗?”
苏宗耀深吸了口气,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家里老太太接了寅国公府老夫人人宴请贴子,老臣不能让老太太就这样直接去赴宴,还请皇后娘娘垂怜,看在她年事已高的份上,不计前嫌,赐她个诰封吧。”
这是怕只素人身份去赴寅国公老夫人的宴请,会遭人说三道四,丢尽颜面呢。苏瑜长长叹了口气,却并未叫苏宗耀起身,“是我考虑不周,让阿爹你为难了。”
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可苏宗耀就是知道苏瑜在生气,在不高兴。“老臣不敢。”
“这旨意还得陛下来下,阿爹你且回去等候圣旨吧。”
苏宗耀又磕了个头,“谢皇后娘娘,老臣告退。”
苏宗耀一走,苏瑜拿起一个绣绷子,沉默无言的飞针走线。袁嬷嬷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先前苏大老爷在姑娘面前还知道克制,现在地位高了,也不收敛了,完全不考虑姑娘在陛下面前会不会因为家中琐事提要求而触怒龙颜。苏宗耀前脚满怀欣喜的回到府里,何氏后脚就肝肠寸断的朝他扑了过去。“老爷,你可能替怜姐儿做主啊,那个该死的李宴,害得我们怜姐儿往后再也不能生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