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宗耀看着走在前面的杨氏和苏盼,想起何氏来,她几时这样轻声细语教导过盼姐儿为人处事?而苏盼也很惊奇,她居然没因为杨氏的亲近而产生抵触心理,反而对她这一分析喜得五体投体,“你是说咱们什么都不用做,祖母会让二婶母把管家权交回来,那时因为是祖母的意思,二婶母的怒火再不甘也烧不到咱们身上来。可是,这得等多久呢?万一二婶母在其间中饱私囊怎么办?”
到底是没嫁过人,她只知这后宅面上的水浑,不知面下的水深。杨氏轻轻拍拍她的手,“但凡她有半点心术不正,知她犯错,咱们不正好拿捏么?届时你祖母纵使有心维护,也不会舔着脸上赶着让人耻笑的。”
……紫檀院。苏宗耀夫妻坐在堂上首坐,苏怀礼夫妻两个落坐在下首。此时一屋子的人面色凝重,个个若有所思。苏怀礼率先开口,“阿爹,适才在松龄院,盼姐儿那死丫头肯定不是信口乱说的,她是不是真想把咱们赶出府去?”
“不能吧,管家权还在阿娘手里呢。”
冯氏听后大惊失色,好不容易才过上又富贵又太平的日子,她可不想再起什么波折。苏怀礼斜了冯氏一眼,“你没听大伯母说么?她要慢慢来,先适应个把月再接手,也就是说阿娘手里的管家权握不住多久了。”
陈氏本来就心吊吊的,苏怀礼这一提,心吊得更高了。将两片嘴皮子抿得发白,揪扯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这……这可怎么办呀?”
冯氏喃喃一语,却拱了一屋子人的心绪。先前没有杨氏,陈氏执掌苏府中馈,这让二房没半点寄人蓠下的感觉。一旦陈氏手里的中馈交付出去,二房在苏府的日子定会过得如履薄冰。谁愿意过这种谨小慎微的日子?没人会愿意!苏怀礼一拍膝盖腾一下站起来,对着苏宗明道:“阿爹,干脆咱们干一票大的,与大房分开过算了。”
听着儿子粗俗的话,苏宗明眼露轻视之色,“什么干一票大的小的,你要去做绑匪?绑谁?你大伯父么?”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苏怀礼忙解释,“眼看母亲手里的管家权要留不住了,若不趁这个时候捞上一笔,等这管家权一交,哪里还有机会?现在大房的海货铺子儿子已经算半个话事人,想从中捞些好处还是可行的,惟一不美的就是咱们往后住哪儿?”
苏宗明很清楚苏怀礼的意思,这可是在京城,不是下河县那种乡下地方。想在好地段买套像样的宅子,没个一两千两是绝对成不了。陈氏突然灵光一闪,道:“二老爷,这苏府这么大,您看有没有可能从什么地方砌堵墙,与大房隔开呢?”
所以有都看向陈氏,觉得陈氏这个突发奇想简直不要太省事。“大伯父会愿意吗?”
苏怀礼问,冯氏也怀疑。“这事轮不到他做主,只要你祖母点头即可。”
苏宗明脸上的愁眉一下子就散了。“对对对。”
冯氏也出来帮腔,“祖母最是疼公公您的,不然也不会让咱们二房住进苏府来陪她,咱们搬出去住祖母肯定不愿意看到,婆母的提议则是再好不过的了。”
“那儿子也不用去干什么一票大的小的了,直接跟祖母开口向大房要铺子不就行了?”
苏怀礼笑道。这家人语气徒然变得轻松起来,丝毫没为自己的厚颜无耻感到一丝愧疚。八月底的一日,汉阳瘟疫境况得到彻底控制,随汉阳刺史折子进宫的还有一个噩耗。范大夫殁了。饶是苏瑜早有准备,当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愣了很久。她坐在庭中,一抹夕阳的光辉从她的脚底移到光洁的额面,将几株白桂花树的花都照成了金色。鼻息里是馥郁的桂花香味儿,像是有宁神之效一般,苏瑜久久都没动弹。袁嬷嬷走过来,坐到她身边,拿过她手里的玉柄小团扇轻轻扇着风,“姑娘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苏瑜没看袁嬷嬷,仍是望着树上被夕阳照得发亮的桂花,“嬷嬷,范大夫没了,我怎么觉得这消息是假的?”
汉阳刺史来的消息怎么会是假的?袁嬷嬷叹了口气,“范大夫是个好人,就这样没了,真是可惜。”
苏瑜这才看了一眼袁嬷嬷,纠正她的说法,“他不是‘就这样没了’,他是为救被瘟疫侵染的无数百姓,他是大唐的功臣,是应该名垂千古的人。”
很久没见苏瑜如此认真跟她说过话,袁嬷嬷也意识到自己的轻飘飘的话对范大夫而言有些失礼。她微微点点头,“姑娘说得对,范大夫这一去,也不知他的儿子有没有好好承袭他的衣钵。”
苏瑜默了好一会儿,一阵凉风袭来,吹动她额前细发乱舞,“等到小范大夫回京,替范大夫举行葬礼时,让蝶依替我去给范大夫上柱香吧。”
“说到蝶依,这丫头整个下午不见她踪影了,姑娘可是吩咐她去办差了?”
袁嬷嬷轻声问。如今京城一片详和,她没什么差使需要蝶依去办的。天再晚些的时候,蝶依回来了,一脸的气愤。她没立即去见苏瑜,而是先拉着袁嬷嬷走得老远说话。袁嬷嬷一把甩开她的手,嗔怪,“你这丫头,失踪了一下午,去哪里躲懒了?”
“我可没心思躲懒,嬷嬷,不好了,今日东夏国使臣来朝,给陛下敬献了两个绝色美人,现正在宫宴上献舞,我从未见过陛下除了娘娘外对旁的女子感兴趣过,可这两个女子不同,宴殿上有大臣说充满什么异域风情,陛下居然点头了。”
袁嬷嬷是最担忧苏瑜和皇帝之间感情之事的,此时又见蝶依都是一脸凝重,由不得她不重视起来。“好好的东夏国送什么美人呐?什么东夏国?我只知有陈国燕国晋国,还有个与北国紧挨着却是死对头的梁国,什么地方又跳出来一个东夏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