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一日她与小媛出门办事,遇到文姨娘在府门外逗留。后来她派人打探过了,文姨娘只是到门口同门房说了几句闲话就走了,并未进府来。“文姨娘的伤势只怕没那么快痊愈,到底是给苏家生养过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妈妈,你去库房里捡几样滋补益气的药材亲自到文姨娘那里走一趟,替我跟她说说话。”
大夫人这般抬举文姨娘,是想在陈氏心里扎根刺么?那婆子大抵知道杨氏此举的用意,曲膝出去办差。文姨娘是怎么也没想到,大房夫人竟会派那婆子过来看她。打她一进苏府,头一回见那婆子,她就发觉这个婆子与旁的仆妇不同,她不仅穿得体面,腰杆也挺得直,算是这苏府的大管事。从前何氏在时的境况如何她不清楚,但大房的盼姑娘对那婆子也是很礼遇的,这更让那婆子在苏府的地位不俗起来。后来陈氏想从盼姑娘手里夺管家权,要不是仗着老夫人撑腰,有那婆子在,她哪那么容易得逞?“那妈妈,您怎么过来啦?”
文姨娘神思郁结,说出的话声音很苍凉。“杏红,快给那妈妈搬个凳子过来。”
杏红就要去搬凳子,那婆子赶忙婉拒,“姨娘这是抬举我老婆子,您是主子,我是奴才,哪儿有奴才在主子面前落坐的道理?”
文姨娘一声苦笑,“什么主子奴才的,我不过也只是这府里的一个奴才罢了,哦,有一点不同,我是个有生养过的奴才。”
抛开旁的不提,任谁听见这话心里都会不忍,那婆子也不例外,但她没忘记自己是奉大夫人之命过来的,“姨娘自谦了,您生养了苏家的哥儿,就是功臣,怎么会是奴才呢?来,这是我们大夫人让奴婢挑的些益气养身的好药材,特意吩咐奴婢给姨娘您送来的。”
那婆子边说话边将带来的礼盒打开。文姨娘一瞧,果真都是好东西呢。只怕要是陈氏知道了,这些东西她根本留不住。一时间,有人记挂的感动,有人惦记的悲哀情绪全往脑袋上涌,文姨娘的眼泪簌簌的往下掉,“替我谢你家大夫人,劳她还肯惦记着我。说起来我还没到她跟前好好磕过头呢,真是不应该。”
那婆子往前走了两步,靠得文姨娘近了些,“磕头还不容易?想什么时候磕都成,只是姨娘现在身上带有伤,不宜劳动罢了。您有这份心意,奴婢定会转述给大夫人听。”
人最脆弱的时候,不管是谁给她一点恩惠都会铭记于心,文姨娘也不例外。她抓着那婆子的手,差点就要冲口而出陈氏对大老爷做了什么事,到底理智险胜一筹,杏红那张脸提醒着她绝不能现在提,不然那婆子一走,陈氏立马就得知道。“有劳那妈妈替我给大夫人传句话,等我好了,定要到她跟前去好好磕个头的。”
说着,她用力握了握那婆子的手。那婆子又不傻,顿时知晓文姨娘有话说。从秋霜阁出来,那婆子感叹大夫人真有先见之明,她还没把话题往陈氏要给二老爷纳妾这事上刺激文姨娘,她就立即暗示等伤好了要见大夫人了。那婆子前脚刚走,花红后脚就把那婆子来探文姨娘之事禀告到了陈氏跟前。文姨娘只是二房一个低贱的妾?哪里用得着杨氏费心思?陈氏满腹疑思,总觉得杨氏此举不会无的放矢,她肯定在谋划着什么。“还说了些什么?”
花红低眉顺眼道:“姨娘很感动,说伤好了就去给大夫人磕头。”
“哼。”
陈氏冷吟一声,“怕是知道二房快没靠山了,转而去抱大房的腿,呸,真是不知深浅的东西,杨氏是什么人?会纡尊降贵于她示好无所图谋?她真当自己是个金疙瘩银宝贝呢。”
“姨娘感动得眼泪哭得稀里哗啦的,这两日也好好用药,像是要赶紧把伤治好。”
陈氏一记眼刀甩过去,“我也总不能让她伤势不好,你和杏红把人给我盯紧了,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要一一到我这里回话。”
杏红曲膝,“是。”
日子过得飞快,陈氏给苏二老爷挑选的侍妾人选已经有了眉目,今日正是拉人到老夫人跟前儿露面的日子。往家里添人口,这是做为长辈都乐见其成的事,又见陈氏如此贤惠,徐老夫人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没疼错人。那婆子迈进门槛,杨夫人正拿着绣框绣帕子,她道:“二太太领着即将进门的贵妾往老太太院儿里去了。”
杨氏眼皮子都没抬一起,只笑了一下,“老太太年纪大了,最爱膝下的子孝媳顺,二弟妹愿意给二老爷添个可心的人,老太太心里对她肯定满意极了。”
那婆子道:“奴婢悄悄打听过了,这姑娘姓张,家里老子生前还是个秀才公,她守了三年孝,出来就二十一了,上有生病老母,下还有两个弟妹,仅靠她的绣活儿根本养活不了一家子人。二太太大手笔,聘礼就出了十台,还封了二百两银子做礼金,那秀才娘子当即就应下了。”
闲着也是闲着,听听那婆子嚼舌根也挺有意思,就当打发时间了,“秀才娘子应下了,那张家姑娘到底是不是自愿的呀?”
那婆子微微叹了口气,“二十一了,五官算是端正,却也早就过了说亲的最好年纪,能看上的人家实在有限,她拖着一大家子人呢,她选人家,人家也得挑她呀!像咱们二太太出手这么阔的主儿,还是为自己夫君纳妾,多贤惠啊!这样的人家可真不多见,那怕是看在能养活一家人的份上,这张家姑娘就没有不愿意的。”
小媛徒然撩帘进来,“夫人,二房的文姨娘来了。”
杨夫人抬起头,与那婆子相视一眼,她随即若有所指道:“看来这文姨娘的伤势是大好了,特意来给夫人您磕头来了。”
杨夫人点点头,“去请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