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并未因着这话而紧张,反而笑道:“皇后娘娘说了,夫人嫁进苏家,就是奴婢的主子,往后奴婢万事只听夫人吩咐。”
苏瑜这么说,是真将整个苏家都交到她手里了。杨氏也微微笑了,“皇后娘娘的确不是一般人。”
说话间马车停在黄国公府门口,搭着那婆子的手下车,杨氏抬头看了看黄国公府的匾额,说起来她上次到黄国公府来时阿娘还在世,更没想到再次登门她会成为苏家的媳妇,李家媳妇的继母。杨氏身姿款款站上台阶,却并未立即迈过那道门槛,而是让那婆子先报了家门,然后请守门小厮去内院传话。守门小厮快步跑到正厅,此时李氏宗族里有份量的族亲都在,张夫人和黄国公李梁坐在上首,两旁圈椅上坐着几位上了年纪,看上去甚是威严的老人。李三老爷坐在最末首唉声叹气,曾夫人仍止不住的抹泪。有李氏宗亲觉着今日李家要处置家事,想散了客改日再赔罪,可张夫人却执意留下众人作证,理由是怕一会儿苏家来了人,知道他们李家要休妻,拿不出证据证人来。碍于苏家如今的地位,这些宗亲也想让宫里的人知道他们李家没有冤枉人,便放任了张夫人作主,反正这桩丑事已经传了出去,李家是吃亏的,是苦主,错全都是他苏家。正等着苏大老爷来接人,好好的数落呢,没想到门房使役来报来的不是苏大老爷,而是苏家新进房的大夫人杨氏。这就有点尴尬了,杨氏虽然是苏家的人,可她一个继母,李家人就是想数落,那一张嘴就是欺负人,有理也变得没理啦。于是人群里就有人议论开了。“这苏家怎么让个继母前来接人?太不像话了。”
“这杨氏背后是杨太傅,杨太傅如今是太子师,地位可不是一般的尊贵,国公府的人哪敢儿怠慢?”
“那可不一定,再尊贵也是苏家的宗妇,今日之事吃亏的是李家,苏家让个宗妇前来显然是胆小怕事,推杨氏出来作挡箭牌呢。”
“这么说来这苏家一家子门风都有问题。”
“你小声些,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你可别忘了宫里那位受独宠的也是苏家人。”
……张夫人也觉得自己准备了满肚皮的话,居然来的不是大老爷,可这又怎样?现在李家占着理,就算来的是个与此事挨不着什么边的继续,她也昭说不误。张夫人搭着那婆子的手迈过门槛,却并未前往正厅,而是吩咐那婆子去正厅,她和小媛则去了李家三房。所以当正厅里的人望断脖似的等着见杨氏,没想到来的却又是之次来的那个婆子。那婆子朝主位上的人规规矩矩的福了礼,然后字正腔圆,不卑不亢,“奴婢受我家夫人之命,前来取休书。”
张夫人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你家夫人既然进了我李家的门,怎么不亲自来拿?”
那婆子回道:“夫人说了,李家出休书,苏家拿休书,今日之事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便用不着相见了,免得大家脸上都难堪。”
这话竟没有半个字不对,可不就是不光彩,避都避不及,谁还愿意见面?周围又有人说了。“杨夫人这避而不见的态度,显然是不想与李家人打照面,她说得也没说,见了面说啥呀?总不能把今日园子里发生的事又说一遍吧?她毕竟是个继母,说吧,跟她没什么实质的关系,不说吧,李家怎么出这口气?”
“可不是,苏家已经派人来拿休书,说明是认了这桩丑事,李家要是不给,岂不是就显得得理不饶人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黄国公李梁突然开口,“你家大老爷怎么没来?竟让个女流之辈来处置此事,未免也太窝囊了!”
那婆子依旧端着苏府管事婆子的体面,恭敬的回道:“奴婢先前已经回过话了,我家大老爷知道此事后被气昏了,现在还在屋里榻上躺着。但我们夫人说,李家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休妻,显然半点时间也不肯容我们姑奶奶在府上了,她只得替我家大老爷前来接人,让李家早点将此事放开。”
李梁听了这话,脸当即就绿了。可他是黄国公,得端着气势。张夫人可没这好脾气,开始怼那婆子,“你什么意思,这是你们姑奶奶做错事,我们李家是休妻,不是赶人,怎么说得好像我们李家欺负人似的。”
那婆子也不想跟张夫人多言,“奴婢只是个传话的,作不了主子的意思,夫人已经去接姑奶奶了,请将休书给奴婢吧,好让奴婢拿到夫人面前交差。”
杨氏去接苏怜了,她去了三院?张夫人哪里还坐得住,端起持帕的右手就往三院去,曾夫人见状也跟上,然后要看热闹的也一窝蜂似的全跟着去了。彼此杨氏正与凤香说着话,她委屈的眼泪直掉。“夫人劝劝姑娘吧,刚才成哥儿一直在里面哭,这会子怕是哭累了,睡着了。”
杨氏很能理解苏怜此时的处境,她肯定是意识到李家容不下她了,她会被休,被休就代表着她与成哥儿想要再见就难了。虎毒尚不食子,何况是有情感的人?她几步走到门前,先是轻轻的敲了敲门,然后柔声说,“怜姑奶奶,我替你父亲来接你,咱们回去吧。”
里面没有说话,杨氏又解释了一句,“并非你父亲不愿意亲自前来,而是你祖母身子不大好,他实在挪不开。”
里面仍旧没有说话。杨氏轻轻叹了口气,“我知你在惧怕什么,可你总不能一直呆在屋里,咱们先离开这儿,再从长计议如何?”
等了一会儿,依然没等到苏怜开口,却等到了纷沓而至的脚步声。依杨氏之见,那张氏或者李家是要脸的,就该让她直接将苏怜接走,不应该再节外生枝,惟恐天下不乱。然而目下,显然这张氏还觉着事情闹得不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