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很兴奋,她头上梳了两个小髻,别了流疏簪花,穿了件藕合色的袄裙,又披了件红色的小氅,看上去十分的喜庆。她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十字街,因为那里最热闹。今夜临近十字街所有的街道都十分拥挤,马车很快就走不进去了。下车时望着琳琅满目的灯饰,芙蓉兴奋得小脸都红了。指着这里很惊讶,指着那里也很惊讶,因为她只是个小姑娘,所以没人笑话她是乡巴佬进京,反倒觉得她率真可爱。“嬷嬷,我想买前面那只莲花灯。”
杨氏给了芙蓉一百两压岁钱,所以现在芙蓉身上有银子,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银子,一百两啊!她想买只花灯送给阿娘,再买一只花灯送给大夫人,她是个好人。剩下的银子等见到阿娘的时候全都给她,阿娘一定会很高兴的。“你慢些走,那小摊一直都在呢,不着急。”
那婆子眼里透着慈祥的笑容,看芙蓉就像看到自己的小孙女。“嬷嬷别担心,我陪芙蓉妹妹去。”
说话的叫珍珠,同行的还有琥珀,她们都是这段时日照顾在芙蓉身边的女使,因此与芙蓉很熟,很亲热。“去吧。”
那婆子点了头,珠珠就拽着芙蓉往那卖花灯的地方去了。看着芙蓉在人群里被人挤了一下,那婆子发出一声:“唉哟。”
琥珀笑道:“嬷嬷还真是疼爱芙蓉那小丫头呢,放心吧,我把药都带在身上呢,真要是遇着芙蓉犯病,肯定不会有事的。”
这是出门前杨氏交待的,琥珀不敢忘记。很快珍珠和芙蓉就回来了,芙蓉手里拿着两盏灯,说一盏给她阿娘留着,一盏给大夫人送回去,她说大夫人是好人,她要谢谢她。“很好,是个知道感恩的好孩子。”
那婆子赞了一句,又道:“我记得前面有间叫雅园的茶楼,那里有种点心叫粟米合桃糕,吃过的人赞不绝口,一会儿咱们逛累了就到那里去坐坐,好好尝尝。”
“好啊,好啊!”
丫头们都兴奋得拍手又跳脚。“咦,那里有卖糖葫芦的,咱们去买糖葫芦吧。”
琥珀说。一提到糖葫芦,芙蓉就要流口水了。她很喜欢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记得有一回阿爹给虎哥儿带了一串糖葫芦回来,虎哥儿给她尝了一颗,让阿爹发现了,硬是让他一巴掌拍打在自己背后,逼得她把嘴里的糖葫芦给吐了出来。她永远都记得当时自己眼里的泪水有多委屈,可是阿爹还不依不饶训她为何要偷吃弟弟的糖葫芦。她明明解释了不是她偷的,而是弟弟给她的,但阿爹不信,还是要打她。要不是阿娘动作快拦住他,她想那日那根木棍肯定会直接落到她的身上。她有两个阿爹,可是从记事起,头一个阿爹就不喜欢她,连着祖母和祖父也不喜欢她。后来她生气了被赶了出来,遇到了现在的阿爹,结果这个阿爹也不喜欢她。她不明白阿娘为何要让自己叫那个男人作阿爹,她并不喜欢他。可是阿娘让她叫,她就叫了,因为只有这样阿娘才会高兴。一行人来到卖糖葫芦的小摊,一人拿了一串糖葫芦。当芙蓉手里拿着糖葫芦时,手都在发抖,只是抖得很轻,让人不易察觉。珍珠轻轻推了她一下,“你愣什么愣,赶紧尝尝呀。”
芙蓉回过神来,这才咬了一口,那酸酸甜甜的感觉瞬间在味蕾里溢开,好吃到她要哭。“好吃,真好吃。”
大家见芙蓉眼眶都湿润了,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些不高兴的事,以为她没吃过糖葫芦,于是又收获了一波心疼。那婆子终归是上了年纪,比不得这些年轻人腿脚轻快,才逛了半个时辰,就有些喘气了。于是那婆子先回雅园茶楼去等大家,其余三人再逛一会儿到雅园茶楼汇合。没了那婆子的约束,三个姑娘敞开了逛,看到套圈圈的,一个人拿了五文钱买了十个圈圈,结果就只有芙蓉套到了一个陶瓷娃娃,琥珀和珍珠废了半天劲儿,什么也没套到,只有芙蓉一个人在那里傻乐。然后又挤过人群进了胭脂铺店,芙蓉还小,没买什么,琥珀和珍珠一人给自己买了一盒胭脂水粉。芙蓉看着琥珀试那个口脂,很是眼谗,想着自己存钱,将来也要买一盒,现在肯定不行,她要把自己存的这点钱给阿娘。印象中阿爹和阿娘总是因为银子的事情吵架,阿娘总是愁眉不展,有了这些银子,阿娘肯定会高兴。三人出了胭脂铺,看着几个长得不错的酸秀才进了纸砚斋,琥珀看着其中一个模样俊俏的脸红,珍珠忍不住取笑她,“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琥珀扬手作势要打,“你胡说什么?”
“谁,琥珀姐姐看上谁了?”
“你别听你珍珠姐姐胡说八道,我只是在想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这辈子说不定也有机会读书识字做大学问呢。”
芙蓉想到了自己与弟弟在阿爹家的不同待遇,认真的点点头,“我想想做男人。”
“你们俩怎么这么傻,做男人有什么好的?”
至于有什么不好,珍珠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看着时候不早了,想着该到雅园去和那婆子相聚了,三人这才开始往回走。芙蓉咽下嘴里最后一颗糖葫芦,跟着珍珠琥珀,徒然珍珠停了步,琥珀也停了步,接着一个容貌端庄的妇人迎面走来,珍珠和琥珀纷纷冲她行礼,“奴婢见过姑奶奶。”
来人正是苏玫,她带着孩子出来逛灯会。苏玫知道算是常出入国丈府,识得珍珠和琥珀两个女使,“免礼,你们也来逛上元节。”
“嗯。”
琥珀点点头,看到一旁的芙蓉没朝苏玫行礼,怕姑奶奶怪罪,连忙将她拽过来,说:“芙蓉,快给姑奶奶行礼。”
跟着珍珠琥珀有段时日了,芙蓉人也不笨,跟着学了些礼,朝着苏玫盈身,“见过姑奶奶。”
苏玫起初并未在意,就以为她是国丈府新来的女使,然后说:“难得出来,你们就好好的玩玩儿吧。”
“是。”
等到那三个姑娘走开,苏玫拉着儿子继续往前面逛,采云回头望了望,道:“姑娘,那个叫芙蓉的就是大夫人救的那个得了羊角疯的小姑娘吧,长得还真是白白净净的。”
叫芙蓉,得了羊角疯,这两个词凑在一起,一时间让苏玫心里好像要想起什么事来。她也回头望着那三个姑娘离开的方向,此时她们已经挤进了人群里,再不复踪影。再回首时,她猛然灵光一闪,想到了那日沈重德拦住她与她说的那些话。天呐!不会这么巧吧!看着苏玫徒然面露惊诧的表情,采云疑惑的开口,“姑娘,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