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说完后，掌心已是一片湿濡。来之前，她也明白，这个能掌心翻覆便投入大笔资金让秦家起死回生的男人，做的绝不会是什么能让人称赞守法好公民的勾当。可真的被对方要求走私古董，帮助销赃，可就是另一回事了。那位先生听出路漫漫的紧张，怡然不惧的道：“路小姐不必惊慌，你只管帮我联络买家，至于该如何运出去，我自有办法。”

然而，路漫漫听到他这样无法无天的宣告，心中又怎可能真的平静？看来，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会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惊险。脑海中思绪翻腾，路漫漫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对那位先生说道：“先生，请原谅我的无礼。我想要脱离齐修远，就是不想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可先生要我做的事，似乎比齐修远要我做的，更危险了。”

高背椅后的人因为路漫漫委婉的拒绝而愣了一下，难得的解释道：“如果我能给这些东西一个合法的身份，路小姐是否愿意助我一臂力？”

“合法？”

路漫漫怀疑的瞅了那高背椅一眼，他们两个人理解之中的合法，大概有天差地别的不同。不说别的，光是这堆东西的来源，就足够说明什么叫做“不合法”。“没错，路小姐只需要告诉我，你愿，或者不愿。”

那位先生话音顿了顿，接着道，“我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你若不愿，我也不会逼着你去做。”

路漫漫心下一片清明，这人嘴上说的轻巧，可在她真的触及了这些东西之后，对方怎么可能让她全身而退？愿，就是生路，不愿，就是自己找死。路漫漫沉了口气，微笑着道：“假如先生真的可以做到你的承诺，我又为什么要拒绝这样一份轻松的差事呢？”

“路小姐愿意就好。”

放在高背椅扶手上的那只手收回，片刻后，高背椅后的那个人再度开口，“对于这件事，不知道路小姐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路漫漫思虑片刻，就主动要求道：“能不能让我先去看看那些东西？这里面的资料都只是基本介绍，我需要亲自去见过实物才好寻找买家。而且，我坚持要亲自确认那些都是真品。”

“何必如此麻烦？”

那位先生对她的坚持略有不解。路漫漫淡然道：“老实说，我并不打算因为这一次的事情，就毁掉苦心经营的人脉。如果这其中有技术高超的仿品，而我自己看走了眼，那我无话可说。可若是我没确认过，就这样让对方因为我兜售假货，那就太冤了。先生觉得呢？”

高背椅后的男人颇有兴味的问道：“路小姐，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和其他女人很不一样？”

“谢谢夸奖，我也一直认为，我不是那种泯然众生的女人。”

路漫漫自信一笑，对他的话并不反驳。在男人眼里，女人都该是柔弱的菟丝花，少了攀附就无法存活。但是，总有那么几个女人，不甘愿做那种只能依附别人的懦弱小花，路漫漫就是其中之一。要对那些东西做确认，其实是打算确认之后，才好向齐修远他们通风报信。不过，她给那位先生的说辞，倒是她将自己放在目前的角度考虑过后，依照自己的想法来说的话。如果真要她面对这样的局面，她也的确会做这样的选择。真真假假，有时候，才是这世界上最好的谎言，路漫漫也明白这个道理。又是数秒的安静，那只优雅的手又放到了扶手上，那位先生对路漫漫道：“我会让秦朝业带你过去‘验货’，今天的谈话很愉快，希望路小姐也是一样的。”

路漫漫微笑道：“当然，能和明白人说话，我也很愉快。希望以后的合作，可以一直愉快下去。”

“这和我的期待一样，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会让秦朝业送路小姐回去。”

“好的，再见。”

路漫漫暗暗松了口气，自沙发上起身，离开这让她感到窒闷的书房。天知道，只要想起齐修远说这里曾经是某个人的自杀现场，她就觉得不寒而栗。依照原路离开那栋凶宅，走出大门后，灿烂的阳光与身后的阴暗幽寂形成鲜明对比。眼前的温暖与身后的幽冷，让路漫漫不由回头看了一眼。阳光都无法穿透的浓厚尘埃，将她身后的宅邸覆盖上一层让人看不透的寂寂幽深，想起那台阶上的三串脚印，路漫漫头皮一麻，加快了走下宅邸前台阶的脚步。秦朝业见路漫漫从宅邸里出来，便打开车门下了车，过来替她开车门。“谢谢。”

路漫漫礼貌的道谢，不得不说，这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在面对女人的时候，其实很懂得如何讨人欢心，这种幽微的小细节，他总是能顾及的很好。秦朝业扬了扬他手中的手机，对路漫漫道：“先生让我先带你去住处，下午再带你去看你要看的东西。”

“好。”

路漫漫对这个安排没什么异议，准确的说，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也没什么机会对他们的安排表达异议。秦朝业上车后，并没有要求路漫漫用黑布蒙眼，他主动解释道：“这是先生吩咐的。”

路漫漫不置可否，反正来这里的路线她早就知道了，现在不蒙眼，对她也没什么影响。秦朝业见她对此不以为意，只能在心里暗道路漫漫有些不识好歹。这么长时间以来，能让先生不在过来的路线上防备的，可还没几个人。隔一会就看路漫漫一眼，像是她脸上开了花。路漫漫受不了他那样没完没了的视线，干脆开口问道：“朝业，请问是我脸上的开出花了，还是刚刚我下楼的时候，不小心留了蜘蛛网在脸上？”

就算要看，也是她看秦朝业比较正常吧，谁让他脸上被齐修远打过的地方，现在正红肿发青，一看就是被痛殴过的凄惨小样。“都没。”

秦朝业回答的很快。“那你为什么要像是看什么珍奇动物一样，一直偷看我？”

路漫漫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眼下的那片淡淡青影，“我可不觉得，我现在有吸引你一直看的本钱。”

今早下楼的时候，她可是从盥洗室的镜子里清楚看到自己有多憔悴，看上去活像是加班加了一个礼拜那样操劳疲惫。“漫漫，你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很美的。”

秦朝业这话其实也不算完全的恭维，姿容靓丽的路漫漫有艳光四射，震撼人心的美，而憔悴疲惫的路漫漫，则少了几分强势，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病态美感，都让男人移不开视线。“是吗？谢谢夸奖，可是，我并不觉得你是因为想看美人，才在开车的时候不要命的一直分心。”

路漫漫没什么含义的随意笑笑，只当秦朝业是做梦没睡醒。秦朝业看她没打算罢休，只得道：“我只是好奇，你怎么说服先生的。”

“说服先生，很难吗？”

路漫漫挑了挑秀眉，对此有几分不以为然。秦朝业无话可说，究竟是先生对路漫漫手下留情，还是路漫漫真的那么有能力？路漫漫看秦朝业心存疑虑的样子，难得说了句真话：“只要和他说实话，他自然会相信。”

只不过，实话所占的比例是多少，就要由她自己来拿捏了。秦朝业看路漫漫不当回事的态度，心里的选项还是倾向于前者。大概是先生真的有事要用到路漫漫，对她有所放宽要求。一个女人，哪来那么大的本事，能说服心狠手辣又喜怒无常的先生呢？路漫漫自然明白秦朝业的不信，不过，她也不在意，反正他信不信，关她什么事，只要“那位先生”相信，不就得了？先前路漫漫和费拉德过来的时候，齐修远就说过，他们其实一直在市区里兜兜转转，现在秦朝业不再故布疑阵往高速路上跑，同在市区，车子很快就到了路漫漫新的住处。下车后，路漫漫左右打量了一番，皱眉问道：“这里，离我之前住的公寓很近吧？”

“怕遇到齐修远？”

秦朝业关上车门，故意问道。路漫漫没打算让秦朝业占上风，回嘴道：“难道你不怕我被他抓回去，以至于你没办法向先生交代？”

秦朝业被她堵的哑口无言，锁好了车，对路漫漫道：“以后你出入会有我陪着，齐修远带不走你。”

路漫漫想到今天早上，某个人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完全就是个等人打的沙包的样子，很理智的没有开口。别说一个秦朝业，就是再来十个，估计也拦不住想抢人的齐修远。似是知道路漫漫心里在想什么，秦朝业有些恼羞成怒的道：“齐修远再想抢人，也会顾及一下公众影响，除非他想把这件事闹上头条，让他丢尽脸面。”

“也对。”

路漫漫很捧场的附和了一句，心中则是想着，说到底就还是不敢和齐修远硬碰硬嘛，没胆。秦朝业伤了面子，脸色不佳，带着路漫漫进小区的时候，还招得警卫多看了他好几眼。不怪人家警卫，实在是他现在的表情有点像是要去找人寻仇。跟着秦朝业上了楼，进了屋，路漫漫才发现“那位先生”给她安排的住处比齐修远准备的小公寓豪华的多。上下两层的小别墅格局，大略一看，估计上下两层有五百多平米。“我一个人住这里，会不会有些浪费资源了？”

路漫漫换了拖鞋，进屋看着她这段时间的暂居住处，有些感慨的问道。秦朝业自进门后就笑得有几分诡异，这会儿他才主动解释道：“漫漫，你不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路漫漫警戒的看他一眼，对他问道：“麻烦解释一下这句话。”

秦朝业让自己笑得尽量温柔体贴一些，对路漫漫道：“这里是我的住处，先生交代我，把你安排在这儿，这样出入的时候，我也可以随时保护你，免得你被齐修远或者别的什么人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