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这毒妇休着诓骗于我。”

李乾坤似乎回想到某些可怕的画面，眼中透出无尽的悲伤，随着目光一阵恍惚，整个人宛如陷入了梦呓之中。　　“那一日，那一日我就躲在屏风后面，你派人赐下毒酒，母亲不愿，那些人便强行按住母亲的手脚，生生地灌下了毒酒。喝下毒酒后，母亲很疼、很疼，她就在那、在那痛苦哀嚎，直到七孔流血、十只手指抓出无数道血痕才力歇而死。我就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从那时我便发誓我要十倍百倍地报复回去，以慰母亲的在天之灵。”

说到最后，李乾坤神情逐渐扭曲，眼中的恨意哪怕倾尽江河之水也洗之不尽。　　“这就是你伤害香伶的理由？你杀不了吾，就想让本宫也偿偿失去至亲的痛苦，但她终究是你的亲妹妹啊。”

天后震怒道。　　李乾坤呆愣一瞬，忽然双手抓住头，一边神情痛苦地遥着头一边咆哮道：“这些年压抑的仇恨快把我逼疯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李香伶见他近乎疯魔的样子，心中不免一痛，实不忍看他这副模样。　　“唉。”

天后听罢，郑重的神情忽然变得意兴阑珊，索性便直言不讳道：“当年……那杯毒酒不是吾所为，乃是国主借本宫的名义掩盖通奸的丑文罢了。”

此话一出，满场登时鸦雀无声。　　“住口。”

李乾坤圆瞪着双目怒喝道：“不许你在此污我母亲的名声。”

天后仿佛罔若未闻一般继续淡然地说道：“不管你信不信，事实都是如此。而且当年若不是本宫劝阻，依国主的性子，你娘别说以嫔妃的规格下葬，能有一卷草席裹身便已经是极好之事了。　　她忽然看向李乾坤，”而你……能顺顺利利长大成人，你真以为是你的精明果敢、聪明灵慧所致？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以你母妃的所作所为，你的存在对国主而言可谓如梗在喉。事实上国主曾有心将你除掉，是本宫暗中数次相救，可笑的是……你竟以为是本宫想出手害你。”

李乾坤一怔，目光呆滞了许久，既而一脸的不可置信地说道：“不，这、这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

说到最后，李乾坤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但他的脑海却回想着过往之事，他极其聪明只是往日里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此时回想起来不难发现其中的端倪。　　“难怪，从那以后父皇看我的目光那般冰冷。”

李乾坤想到这里心中悔恨，“那我昔日做的这些，倒底算什么？”

李乾坤睁大双眼看向了自己颤抖的双手，渐渐的整个身子都抖若筛糠，仿佛是懊悔自己的行径，忏悔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　　随后，他似乎下了某种决定，脸色猛地一白，青筋迅速蔓延其上，当即“噗嗤”一口鲜血喷溅而出，身子晃了几晃，温柔地注视着李香伶，嘴中念叨着一句，“小伶儿”，便仰面倒了下去。　　“六哥。”

一声小伶儿，让李香伶泪目，焦急之下从交椅上重重摔在地上。　　“香伶。”

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萧天齐忙俯身去扶。　　不想却被李香伶挣脱开来，自顾自爬向李乾坤。　　与此之际，其中一位负责看押的神女卫忙上前查看，然后起身对天后摇摇头，低声禀告道：“六皇子强行突破禁固，导致罡元逆冲、心脉俱断，怕是、怕是活不了了。”

“唉。”

天后不忍地将头撇向一边。　　此时，李香伶已然来到李乾坤的身边。　　“六哥，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李香伶哭着为其拭去嘴边的血液，见其还在不停涌出，终于情绪崩溃道：“六哥，你为什么这么傻？”

李乾坤闻言咧嘴露出一道难看的笑容，强提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臂，颤颤巍巍地抚摸在李香伶的俏脸上，眼中带着祈求道：“伶、伶儿，原～谅～六～哥。”

李香伶抓住对方手掌紧紧帖在脸颊上，呜咽地不停点头。　　李乾坤仿佛放下了最后的心结，释然地笑了起来，但见她哭泣的模样，眼中不由多出了一丝疼惜。　　突然他眼中恢复一丝神采，仿佛回光反照一般，道：“小伶儿，别哭。六哥，这一生大半都活在仇恨之中，如今好不容易解脱了，你应该为六哥高兴才是。”

接着，他转过头缓缓看向了殿外，恍惚间门前似乎多出一位温婉贤淑的女子正向着他招手，那绝代芳华的面容上尽是慈祥和蔼之色。　　而那一瞬间……李乾坤笑的宛如孩童，直至眼中的光采彻底散去。　　李香伶心中莫名一痛，猛地抬头看去，见其生机消逝，不由神色戚然地将她的六哥抱入怀中，感受着来自亲人的余温，好似以此来慰藉心中的悲恸。　　众人目睹着这一切，但没有谁愿意打扰那一份带着凄然却蕴含几许怀念的宁静。　　……　　六皇子李乾坤逝世……　　虽说此时正处于特殊时期，但因李香伶的极力坚持，李乾坤的葬礼并未从简，一切流程仍然按照皇子的规格发丧，场面隆重、肃穆，光是来吊唁的皇家一脉便有小二百人，可见其声势不小。　　到了送葬之时，李香伶身穿一袭黑色长裙，在丈夫陪同之下，静静站立在棺椁旁边看着棺中人。　　李乾坤的遗颜与记忆中的那张稚嫩的脸庞重叠起来，见他安静地躺在其中，神情安详而温柔，仿佛就像睡着了一般，李香伶心底涌上一股浓烈的酸楚。　　待吉时已到，礼官将棺盖合拢，最后棺椁被十几名侍卫推入墓室之中。　　“六哥。”

李香伶轻唤一声，再无法抑制心底的难过，她捂住嘴巴，终究还是忍不住发出呜咽声来。　　周围人纷纷劝慰着李香伶，却无法缓解她此时的伤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口沉重的棺椁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离此不远的萧弃呆呆看着母亲那道略显憔悴的身影。　　几天来，李香伶尽管身子不便，但仍自全程参与，萧弃便曾数次瞧到母亲暗自流涕，他自问他真得做对了吗？　　这时一只纤细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见白梦灵那张倾世般的容颜上闪过一丝沧桑，道：“你没有错，即使错了，有些事也不是你可以轻意改变的。人生就是在对错交织中徘徊，哪怕你强行去改变，也不一定是你想看到的样子。也许……许多年之后，你会发现曾经认为对的错了，而错的却对了。”

萧弃思索良久，紧锁的眉头终于渐渐舒展开来，眼神也不再迷茫，重新焕发出以往那种坚毅而锐利的光芒。　　待他反应过来再想寻找其身影时，白梦灵已经走远了。　　对此，萧弃凝神注视地那道纤细的背影，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