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杨家、杨国忠手指摩挲着一枚棋子,目光在棋盘上巡视着,思绪却早已飞出了棋盘之外。“杨公举棋不定,可是有心烦之事?”
坐在杨国忠对面的陈希烈轻声问道。杨国忠思绪回来笑道:“是啊,眼下时节正是江淮多雨时日,也不知道各道官员是否做好了防汛准备。”
陈希烈自然听出了杨国忠的话外之意,知晓他说的其实是恶钱之事。恶钱之事跟个地方官员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这些官员当中,有不少是杨国忠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也许是担心自己的门生受到波及。他思忖了片刻后落子道:“杨公,官员做不了的事,还有那么多世家能做,你就不必担心了。”
杨国忠心里冷笑一声,嘲笑陈希烈的反应太迟钝了!要知道王烁可是他杨国忠家出来的,牵扯到的官员在多,也不会牵扯到他杨国忠头上。他之所以这么说,其实是说给陈希烈听的!故意露出破绽,表现出自己的忧虑,好让陈希烈以为他是一个心无城府的人。最关键的是,他是说给陈希烈背后那人听得。“陈公说的有理。”
杨国忠轻笑道:“是杨某多虑了,此事自有底下的人操心,来,我们继续下棋。”
一盘棋下了一个时辰,最终以陈希烈半目告负而结束。下完棋后,陈希烈便离去了,杨国忠也没有强留。等陈希烈走后,侯公进来说道:“主人,南陵县三大家族中的两家,已经被王烁整治完毕,南陵县的铸钱权,也掌握在了县衙手中。”
“两家?”
杨国忠把棋盘收起来笑道:“这不是他王烁的性格啊,当初整王鉷的时候,他可是把整个王家都弄覆灭了,这怎么可能剩一家?”
“依老奴看,怕是这剩下的徐家,是王烁的后手。”
侯公回道。杨国忠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不过要让王烁记住,其他人他爱怎么折腾我都不关心,但是我杨家的人,他一个也不能动!”
“老奴这就写信告诉他。”
侯公又问道:“那几位夫人的家仆,是否也让王烁关照一二?”
杨国忠眉头紧紧蹙着,这几位夫人和他乃是兄妹关系,他能有今天的飞黄腾达,少不了这几位夫人的帮助。可是这是朝廷大事,不是领里私事。之前那些小商人们都投靠在了他的门下,如果让那些大商人知道,投靠在夫人门下便不会受到波及,他们极有可能转投到她们的门下。这样一来,整不整治恶钱还有什么意思?说不定王烁也会被李林甫迁怒,这就和他的初衷相违背了。最重要的是,圣人如果想对南诏、大食用兵,那么钱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才要整治恶钱。他乃是剑南节度使,南诏的事跟他脱不了关系,尽快的平定南诏叛乱,对他的好处也无需赘言。“她们就不必了。”
杨国忠已经做出了决定:“必要的时候,我们的门人,也可以挑几个给王烁,不能让他太难做了。”
“老奴领命。”
侯公行了一礼,恭敬了下去了。杨国忠刚准备闭眼休息,就听到一个声音在门外说道:“奴地慧求见主人。”
“进来吧。”
杨国忠懒洋洋的回道,眼睛半眯的看着来人道:“地慧啊,有什么事吗?”
“奴想去江淮。”
地慧握紧拳头开门见山道:“奴愿为主人除去王烁!”
杨国忠轻笑一声正色道:“地慧啊,你是想为我除去王烁,还是想为你自己除去他?”
地慧的小心思,自然瞒不过杨国忠的眼睛。事实上,自从地慧截杀王烁的计划失败回来后,地慧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复盘着每一处细节,他不得不承认王烁能死里逃生,除了运气成分外,实力更是占了一大部分原因。能入选知世团的人,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地慧的统筹能力在知世团中皆属于上乘,他以为王烁和他的能力相当,可没想到带了八名地字号杀手,还是没能将王烁捉回来,这让地慧受到了极大的挫折。“回主人,这也是奴的想法。”
地慧老实的回道:“奴认为自己不比王烁差。”
“没有人说你比他差。”
杨国忠笑道:“是你觉得自己比他差,你之前的所有任务全都成功了,唯独这一次你失败了,你把他视为人生的污点,是也不是?”
“是。”
杨国忠赞赏的说道:“好,很诚实,就凭你这份忠心,我也不会让你去江淮找他!”
地慧疑惑的看着杨国忠,心里大感屈辱:“主人是不相信奴?”
“错!”
杨国忠傲然道:“我相信你,但是王烁不能杀,我留着他还有用!”
地慧是个聪明人,没有问出你留着王烁有何用这句话,知世团成员的首要法则,就是不能对主人的决定发表任何看法,他们只需要去做就好。“不过你想去江淮也不是不行。”
杨国忠摩挲着下巴笑道:“只是我不让你去杀王烁,我让你去帮他,同时你也要监视他!”
“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一言一行,你都要记下来!”
“我要他王烁就算在千里之外,也要受我的控制!”
杨国忠犀利的目光看向地慧道:“你能不能做到?”
地慧吐出一口浊气,虽然这个结果和他预想的有点远,但也足够了。因为杨国忠的话外之意是,如果王烁有异心,便可以除掉他!“奴,领命!”
……大明宫,紫宸殿。陈希烈跪在地上恭敬的说道:“杨公对江淮之事多有关切,想来是担心自己的门人受到波及。”
李三郎浪小医生,将一枚荔枝送入旁边女子的嘴中笑道:“听到了吗,你那位兄长的胸襟还不如你的大呢。”
女子掩面轻笑一声道:“三郎又取笑我了,兄长是兄长,我是我。”
“是啊,杨卿要是能这么想就好了。”
李三郎拍打着膝盖笑道:“担忧就对了,他若是不担忧,朕反倒要担心了。”
“陈卿,辛苦你了,在哥奴和国忠之间左右为难。”
李三郎发自肺腑的说道。陈希烈微微一笑,长拜道:“多谢圣人关心,老臣本就是个平庸之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