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态放松的另一个因素是,他知道米果与夏宸之间的小矛盾,两人会处理好。至于捣蛋分子孙心然,那完全可以当成两人蜜月之际,闲暇之余的一副消遣,无伤大雅。正是下班高峰期,刚又一场暴雨袭来,城市下水道污水疏散不及时,车子夹在长长的队伍里,缓慢前行。车载电话提示来电,两人同时看屏幕,是串长长的数字。孙心然没作在意,李晓的脸却僵了一下。见孙心然又将目光投到窗外,为避免她生疑,李晓接入来电。“喂?”
“李晓……”那头的声音温柔如水,这把声音,李晓相当熟悉。可是,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却又感觉那么遥远。“什么事?”
孙心然就在旁边,李晓不便说太多。“我能见见你吗?现在。”
“没时间。”
李晓想也不想,冷硬拒绝。电话里,长时间沉默。李晓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线条清秀却绝情。渐渐,电话里隐约响起怪异的声音,仔细辨别,那头的人似乎在哭泣。李晓长眉倏拧,心里却也“咯噔”一下,似乎心湖被投下一块大石,湖水泛起隐隐作痛的涟漪。“李晓,我知道你不想见你。但我问你,是不是这一生你都与我不再往来?是不是真到我姚飞飞死的时候,你才来看我最后一面?”
到后面,姚飞飞哭泣中带着质问的声音,变得尖锐又凄厉起来。李晓镜片后的眼神陡地阴沉,“说什么呢?别乱说话!”
“李晓,我话都说到这份上,能不能算我求你,还来之前我们最常去的地方,我们好好聊聊行吗?”
姚飞飞说得卑微,印象中,她是个冷艳高傲的女生,极少如此低声下气。李晓沉默少顷,坚硬的心终是敌不过那些过往曾经,“好吧,你先去,我一会到。”
刚结束通话,孙心然便失望地看着他,“你又有应酬?”
此刻李晓内心有被蚂蚁啃噬的疼意,像在内疚。他不敢看孙心然忧伤的神色,只点头,“嗯,你知道的,身在这个圈子,人脉这种东西不时常联系那就等于断交。再说你也想往后发展更好不是?所以我必须得去。”
孙心然满足的笑,“虽然你总吼我,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我。晓哥,我觉得跟你一起,好幸福!”
李晓勾唇笑,只那笑容带着几许孙心然看不明白的尴尬。路虎停在楼下,孙心然解开安全带。她唇角弯弯看了李晓好半会儿,狐眼转转,她身子突然蹭过去,在李晓微凉的嘴角飞快一吻。“拜拜!”
在李晓发愣地时候,孙心然下车。窗外,她的笑容包括眼神都极其清澈。看着暮色里的她,李晓抿紧嘴角,驱车离开。来到曾经与姚飞飞常来的酒楼,李晓直奔熟悉的包间。叩叩……“进来。”
屋内的声音,轻而柔,像风铃婉转叮咚一响。李晓原地缓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推门而入。偌大的包间内,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菜,光从气味里,李晓就知道那些全是他,以及她,爱吃的菜。菜香在空气里弥漫。两人相处的那些曾经的滋味,在鼻尖辗转着甜蜜却也苦涩的味道。姚飞飞坐在桌后,精致的五官今天看上去似乎是素颜,没有染上半点脂粉的颜色。这个样子倒叫李晓奇怪,往日两人一起的时候,那时的她还未成名,但就算去街头买油条,也会描眼画眉,涂脂抹粉,一定要将自己妆点得完美无缺,才会踩着高跟鞋出门。姚飞飞,她是个追求完美更不允许一点点瑕疵暴露于人前的女人,可今天的素雅穿着,以及清淡的眉眼,为什么?“约我过来什么事?”
李晓不靠近,只在门口冷眼看这个曾经爱入心扉的女人。他刻意划出来的生疏,姚飞飞心里五味陈杂。“既然来了,你就不能坐下来,咱们好好吃顿饭?其余的事,之后再说。”
姚飞飞眼睛长得极其漂亮,轮廓完美,狭长有神,娇媚中又荡了几许潋滟的水波。尤其此时泫然欲泣望着人时,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软。李晓垂下眼睫,缓缓,他来桌边坐下。“李晓,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但……”说了一半,姚飞飞也低下头。她素白的双手搭在粉色的餐巾布上,隐隐发抖。“也许这是我和你最后一次吃饭了,所以求你了,咱们不谈别的,只聊聊过去。行吗?”
“你怎么尽说些胡话!”
今天的姚飞飞是李晓之前从没见过的,很陌生,他不习惯。姚飞飞抬起一张干净的面庞,此时她的眼睛里,清晰晃荡着晶莹的水花。“李晓,我知道过去有些事我做得很过份,可我也有我的苦衷。我不想你恨我,我更不想带着遗憾过一辈子。李晓,我……”说到一半,姚飞飞顿了声。她水漾的眸子,瞬也不瞬看对面攒起眉头的李晓,迟疑许久,红唇终是轻启道,“李晓,我不怕告诉你,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李晓眸大睁,“你说什么?”
活不了多久?开什么玩笑!李晓不可置信。姚飞飞又垂下头去,她盯着自己的手指甲,将死之人,心情沉痛,“前些天我感到不舒服,去医院做了检查,我患了乳腺癌。”
“会不会弄错了?”
李晓声音微挑,心情再也不平静了,替她着急。他还是关心自己的!姚飞飞眼眶一热,倏地流下泪来。她哭得厉害,弧度柔美的单薄肩头一抽一抽。总归算是爱过的人,如今她又身逢大难,李晓心尖泛起浅浅的疼,他起身过去,站姚飞飞身后,温热干燥的掌心轻轻压在她双肩上,“先别哭,也许有可能是医院弄错了。”
姚飞飞哭得无法自制,她虽用一只手掩住嘴鼻,却有抵制不住的悲伤哭声从指缝间流泻而出。缓缓,姚飞飞稳了好半晌声息,这才抹泪说,“不会错,我去了好几家医院,已经确定我就是患上那样的病。”
医生说这病的诱因很多,极有可能是遗传,也有可能是长期心情郁结,或压力大所致。从她嘴里听到确诊,李晓也心凉了半截。他在姚飞飞旁边的椅子里坐下,这个时候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耐心劝说,使她心情不再那么沉重从而影响病情。“没关系,这不是太多的毛病,咱们可以动手术。总之先别急,心情一定不能糟,否则更对病情不利。”
姚飞飞深吸口气,身子还在抽噎,李晓给她抽出一张纸巾递过来。姚飞飞接过,纸巾摁在眼睛上,很快湿成一团。“现在还不能确定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医生说明天才会结果。可是……”说着,姚飞飞哭红的迷蒙双眼又泪涟涟看他。忽然,姚飞飞趴他胸前,小手死死揪着他西服的领子,哭得好不凄惨,“李晓,我怕,我好怕死……我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完成,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我爱的人,我舍不得,我真是舍不得……李晓……呜……我舍不得离开你……舍不得……”如果曾经脚踏实地与李晓携手共进,如今,他们或许都有自己的孩子。属于两人的小宝贝!小宝贝会骑在李晓肩头奶声奶气叫“爸爸”,也会用稚嫩的小手包住自己的指尖叫“妈妈”……舍不得,一千一万个舍不得。可是现在后悔,有用吗?人之将死,方知最美的风景,往往已经错过!怀里的清瘦的女人颤栗得厉害,哭得声音都沙哑了。李晓垂在腿间的手,想抱住她,可忍了忍,五指又弯成拳头。姚飞飞匍在李晓结实的胸膛,泪水没完没了,一下子就湿透薄薄的衬衣料子,渗到肌肤上,李晓觉得那样的温度,很烫很烫。“李晓……你……你说如果我不做那样的事,你会不会和我一起?”
女人悲伤的哭声像碎玻璃,刺疼了李晓的耳。没办法再冷漠下去,终于,李晓颤抖的双手,无法克制地抚上姚飞飞瘦削的背脊,“会,我们会在一起。”
一听这话,就像一丝温泉注入干涸的心底,姚飞飞欣喜,却也更伤心,“即使我变成从前的我,我们不会在一起了,我快死了……”“不会的,那只是女人一种很常见的病,只要发现得早,完全可以治愈。”
姚飞飞从他胸前抬起一张泪迹斑斑的,可小手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衣裳不放,“李晓,我怕……”“不怕,我陪你。我们一起战胜病魔!”
李晓信誓旦旦给予承诺。人前冷艳的姚飞飞此时就像一个无助的小女孩,她蕴满泪水的眸子泛着楚楚可怜的光,含着悲伤看他,“真的?”
这个男人,这个曾经抛弃自己的男人,真会再牵自己的手?李晓郑重点头,“我会,相信我!”
慢慢,姚飞飞苍白的哭颜跃起一抹开心的笑容,“李晓,你对我真好。”
脸蛋再次埋进他胸膛,听衣服下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姚飞飞满足的闭上眼。她的手,渐渐往下滑,圈上李晓瘦而结实的腰。出租屋内。孙心然洗完澡出来,坐沙发上,她不时拿手机看,没电话也没讯息。米果的微信也自中午发了些图片之后,再也更新。手机如白纸一张,这对自己来说,究竟算好?还是不好?很忐忑,毕竟事件搞砸了。孙心然坐立难安,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着,她没办法敞开心情地窝在沙发上舒服地看电视、吃零食。叮叮……正在这个时候,手机有短讯传来。孙心然着急地拿起,发送人是个陌生号。点开讯息,屏幕提示下载彩信。这年代谁还发彩信啊?正奇怪的时候,宽大的手机屏显示一辆白色陆虎,拍摄者在身后的角度,将车牌拍得相当清晰。这不是晓哥的车?随着这个熟悉的车牌号映入瞳底,此刻孙心然的心,隐约不安的快跳起来。接下来的相片应该是信号灯口,拍摄者是在副座的侧面角度,看样子两车正并排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