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吵架，于是他便只能依了她来吵。文宓儿半垂了眼帘，努力让自己说得平淡：“彧清，我理解的你志向与不甘，所以我眼睁睁看着你用修泠烺的宝藏发展势力；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你不是卢王的亲子，让人有机会拿你的身世做文章，我只告诉了你卢王的下落，明明知道卢王是你杀的，还任由你来随意栽赃朝廷，即使我用了你的兵，坦白来讲，你又何曾吃亏，这一切的一切，你还觉得我是一直偏帮皇上吗？在你与他的对峙上，我偏帮的是谁？！”

文宓儿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几乎是在狂吼：“柳彧清，从头到尾，你有没有觉得我是爱你的，我像你爱我一样痛苦的爱着你？”

文宓儿声音不大，但是柳彧清可以感觉到她似乎已经接近感情的崩溃的边缘。“你是我的爱人，柳桐颜和文子枫是我血浓于水的亲人，你一定要我选择吗？一定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一方血溅当场吗？你何曾替我想过，何曾给我半点怜惜，你只是告诉我你喜欢我，你爱我，你会凭你的能力给我最好的荣耀，柳彧清，你可曾想过我是否需要？你是否让我看见过任何我们能在一起的希望？你凭什么说你爱我？”

文宓儿缓缓地蹲在地上，将头埋入臂弯，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似被抽离了一般，天旋地转。“宓儿，你……”平素柳彧清其实几乎见不到文宓儿脆弱的样子，她在他面前历来坚强，精神奕奕。这时见了她的柔弱可爱，心头上的怜惜不可复加。这次柳彧清确实听了进去，竟也湿了眼帘，轻轻地走上上前，拉着文宓儿道：“虽然是夏季，终究地上潮气重，你快些起来吧！”

文宓儿抬头的那一霎间，柳彧清只觉得自己如今看见的不是文宓儿，他从来不曾见过她神态如此委屈迷离，含情含愁；可是这一霎间柳彧清又觉得他自己看见的必然是文宓儿，那容颜娟娟如昔，他到死也不会忘记，而殷殷情致却也如梦中百转，那般真切。“哎，你……其实我……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你！”

磕磕绊绊，柳彧清总算把这话说出来了，说来也是，初时不可一世的世子，再来复仇夺权的枭雄，都不曾真正的去学如何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文宓儿终于站起身来，她比柳彧清矮上一头，这时节双目相对，柳彧清但觉那一双含泪的眸子分外明净，深深印着自己面容身影，是他心田流露，给自己的魂灵安置之乡，那句：我愿舍了一切，只要你跟我走，就要说出口，又明知自己放不下。文宓儿和柳彧清如此对面凝视，目光全无回避，眼底依旧清亮如水，深深映照着情人影子，她很明白柳彧清想得是什么，即使说到这份上，即使自己将爱说出口，依然是无法挽回他的心，那么，自己呢？她的心中，理智上，确实偏向柳桐颜，她无可否认，所以她该也不会为了爱情，牺牲了柳桐颜，牺牲了一众百姓的安宁。于是又回到原点，她与柳彧清的将来，依然是困扰着她许久，无法逾越的不死结。文宓儿忽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了，许是心头酸痛，涌作了眼底酸楚。原来她以为自己看清了一切，拨开了迷雾，其实不过更加将自己推入进退两难，这般说过之后，又再怎样装作默然？因为看出文宓儿的想法，又因为心底太痛，柳彧清的抱持都小心翼翼用不得力气，只是反复的道：“我想给你幸福，真的，相信我，我们可以等，等到我们都没有了那些不甘，没了那些戾气，我们再好好的过日子……”这番语虚无缥缈的话并没有说完，只因为两人都知道于事无补，只是文宓儿亦没有伸手推开柳彧清，也不知怎么，两人的双唇就黏在一起，那般柔软，那般甜蜜，像极了多少回梦中想象的一般，让她们明知没有结果，亦不顾一切。情深爱浓的时候，柳彧清迷离了眼眸，终于在文宓儿的耳畔轻轻说道：“我带你出去吧，只有我们两个人！”

“真的吗？你不骗我？”

文宓儿脱口而出，这时的她亦是初尝爱情滋味的小女人，那般患得患失，没有了平素的机警，不曾打起精神，理智的分析，只是凭着感觉道。“即使不确定是不是我会后悔，至少这一刻，我知道自己的心中，最重要的是你！”

柳彧清亦分不清自己是一时头脑发热还是深思熟虑，总之但凭心意。文宓儿对着柳彧清如何坦诚的话，重重地点头，好歹彼此曾给对方一个机会。她亦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这次的尝试，可以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圆满结局。之后的许久，文宓儿才恍然顿悟，原来乐和痛是相辅相成的，爱与恨也只隔发丝一线，她甚至已经不记得那日最后她自己是否失声哭了，为着艰难迈出的第一步，亦无从考证那日的两人是后悔或珍视情绪失控的一刻，只约摸记得抬头望去，那一弯眉月已经从梨花梢头沉了下去，照不见莹莹，照不见惺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