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佩玲神色凝重，望着文宓儿的眼睛，缓缓道：“皇上在西围狩场遇刺，身受重伤。”

“什么？”

文宓儿不等她说完，就几乎跳了起来。“严重吗？快，咱们这就去瞧。”

“太后，您别着急，太医都在诊治，说是没有生命危险，属下有下情回禀。”

“哦？”

文宓儿见他脸色不对，催道：“还有什么事？”

“主子，刺客手上有太子府标志的事物，皇上以下旨令硕王全权查办此事，太子和文大人此时为避嫌都不能出府，而且”佩玲续道：“三殿下为保宫中安全，在各宫门口都加了侍卫，咱们怕是也不容易出去。”

“怎么会这样”文宓儿颓然坐了回去，“事情怎么能闹到这么份上？”

这些年，虽然育德和明德明争暗斗，文宓儿不好插手，也知明德虽有皇上和文子枫在背后扶持，才能保得储君之位，万没有想到这次竟要背水一战。“主子，皇上是太子的靠山，太子和文大人不会犯这份糊涂，您要先保住他们才是啊，弑君可是大罪。”

“这是自然”文宓儿心乱如麻“只是，若不是他们，那育德，哎……”文宓儿一声长叹，“我还是先去见见皇上，你派人请育德晚些时候过来一趟。”

太后殿门外新增的侍卫极为恭谨，想是受了嘱咐，不曾阻拦任何人，只是凡是出门的人都有人在后面跟着，文宓儿百忙之中还是赞了育德一声，这份用人的本事自是柳桐颜也不如的。事情不明，文宓儿不想招摇，扮了个小宫女低了头跟在佩玲身后，听着佩玲向前通传奉太后懿旨向皇上问安。殿前的侍卫客客气气的拒绝：“姑姑恕罪，皇上交待了不见任何人。”

佩玲自是不依，双方纠缠起来，文宓儿趁着这个空档，转身绕到了侧面，手中金线一现，轻轻松松地挑开了关着的窗户，纵身跃了进去。柳桐颜躺在床上，仿佛一下子衰老了许多，再也没有少掌皇位的英气，没有血色的脸上颓然之气甚重。“颜儿”文宓儿忍住心中的叹息，上前轻唤，只觉他从没有的脆弱。“母后？”

宛如梦呓一般柳桐颜悠悠转醒，眸子的喜色呼之欲出，依稀看见往日的风采。“咳咳”一时的激动引得咳嗽声连连，文宓儿忙拂了拂他的后背，担心道：“怎么样，好些了吗？”

柳桐颜握住文宓儿的手：“母后，你来了就好了，快救救舅舅和明儿。”

文宓儿心往下沉，见他重伤之下，情绪难控，只好安慰道：“别急，到底怎么回事？”

“母后，西围狩场的刺客是舅舅和明儿支使的。”

柳桐颜此时悔恨交加，眼见文宓儿变了脸色，急忙续道：“只是他们不是为了对付儿臣而是为了除去育德。”

“什么？”

虽隐隐已经猜到了大概，惊讶还是脱口而出，柳桐颜喘息半刻，叹道：“儿臣一时糊涂，只觉得朝中没了育德，一了百了，不会再有什么波折，就默许了。”

不敢注视文宓儿的眼睛，柳桐颜心虚，难掩疲惫道：“儿臣也知此事不对，只是没想到反被育德设计，刺客误刺了儿臣，众目睽睽，铁证如山，只恐舅舅和明儿脱不了这弑君的罪名。”

“你们，哎……”文宓儿无力责备谁是谁非，瞧着柳桐颜虚弱的脸庞，好声安慰道：“颜儿，你养好身子要紧，我总会想法子保全了子枫和明儿，你放心吧。”

“嗯！”

柳桐颜心放下大半，“您对育德一直尽心尽力，希望他能顾念着几分情义。”

文宓儿心中苦笑，若然真有情义可以顾及，大可阻了刺客了事，如此不死不休的局面，也岂是恩情面子能够善了的。“万事有我。”

文宓儿既似在安慰柳桐颜又似为自己打气，拍了拍柳桐颜的手，就毅然决然的转身出了房间。育德在混乱中也应景的受了点轻伤，此时靠在床榻上，只留钱方在身侧，屋外雨淅淅沥沥地落下，钱方不紧不慢地道：“殿下，瞧着天色，这雨怕是一会就大了，您身上还带着伤，太后那边就让人回了吧。”

育德此时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声音空洞，夹了几分感伤：“这次不见，恐怕以后就没有见的必要了吧。”

钱方踱了几步，无奈叹道：“此事恕臣无法为殿下分忧，殿下本应料到今日之局面不是吗？”

他推的一干二净，育德却没有半分计较，闭了眼，幽幽道：“师傅，我，我后悔了。”

钱方错愕，愣愣地望了他几眼，继而起身淡然道：“此时退让，后果如何，殿下就不用臣提醒了吧？”

“是”育德亦站起身，深深一揖：“师傅，这些年多亏了您相伴，只是最后，育德是要辜负了您的一番教导了。”

“哈哈”钱方洒然笑道：“臣之理想抱负借着殿下早已施展，什么胜负成败，都是不打紧的。”

育德身子一僵，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头也不回的扎入雨中，身后的钱方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脑海中是不合时宜的闪现了那个飘飘似仙的女子和她身边伴着的爽朗身影，她们可曾想过他们的心意。长乐宫，空荡的大殿轻轻喃呢着文宓儿微不可闻的喘息声，文宓儿只觉整个身体都绞在一起，挤得心脏涌到了嘴边，一个人静了很久，却没有什么对策，只因此事涉及的人都是他的至亲，她恨恨地把他们统统在心底骂了个遍，却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身败名裂，一时五内俱焚。“奶奶”耳边一声轻叹，文宓儿恍然抬头，育德的身影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万般话语不知如何说起，一丝心疼划过，仿佛仍在昨日：“带了伤还冒雨急急赶来，身子都打湿了，你总是这般不顾惜自己。”

默默地帮他换下淋湿的外衣，再转身，依旧无言以对，半晌，文宓儿犹豫道：“哀家见了你父皇。”

“哦”育德含糊的答应一声，声音显得那么遥远，心里一酸，泪潸然落下，话再也说不出口。育德顿时慌了，犹豫着上前安慰，又久久张不开嘴，终寒了脸色，现出与年纪不符的成熟：“奶奶，您不必伤心，孙儿明白该怎么做了。”

这一刻，文宓儿看着决绝转身的育德，揪心的痛，心头一片蓦然空了出来，忍不住怅然起身，脱口道：“你明白什么，回来。”

育德脚下一顿，眼中的泪意虽早已蓄满，却久久不落。“育德”文宓儿一连声的唤着，慌乱的厉害，紧紧地抱过育德，魂不守舍地道：“你回来，你别逼奶奶……”“奶奶”育德的泪终流了下来，祖孙压抑的哭声淹没在门外哗哗的大雨中。直到哭的累了，文宓儿倒觉的心中静了下来，想着育德的治世之才，望着他决绝的神情，暗暗苦笑了一声，擦干眼中的泪痕，吸了口气，喝道：“跪下！”

育德一震，依言跪在她的身边，文宓儿问道：“育德，此次西围狩场的事，你是先可知情？”

育德顿首：“臣知情，臣知有刺客欲行刺于臣，特引了他去了皇上的大帐。”

“好大的胆子！”

文宓儿怒道。“臣知罪”育德叩首：“臣愿说明一切。”

“哎，糊涂！”

文宓儿叹了口气，“哀家只求你饶了他们性命！”

弘毅三十年，弘毅帝宣布退位，传位于三子育德！崭新的王朝，崭新的铁骨柔情，将再一次上演。（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