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

那经理大声打断她的忐忑不安。“你有多少经验、多少才能，我想公司应该很清楚。但既然公司肯冒险，将这分差事交由你让你放手去做，表示公司对你有信心，你为什么不尽力试试，真的不行的话再想办法。”

“可是……”迟疑的口气还是充满着不安。“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也许，你真的拥有什么才华也说不定，只是尚未发挥出来。”

同样一句话，但这一次，设计部经理的态度诚恳，语气也中肯，大有鼓励叶可人的意味。叶可人受到鼓励，侧头想想，怯怯地点头说：“那我就试试看。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神态还是很心虚。“很好。”

设计部经理点个头，把厚厚的一大册资料递给她说：“这些资料你先拿去看看，作参考。这几天你尽量四处多听多看，考虑好该怎么做，心里先有个概念，下星期一早上会同彭佳娜和相关的工作人员，再开会讨论决定主持整体形象塑造的方向风格。”

“开会”叶可人禁不住脱口而出，对这个沉重的动名词感到无以名之的陌生与畏惧。事情都还没开始动手做，但光是听到这两个字，她就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压力沉沉地压在两肩。“在这之前，我要你先了解彭佳娜个人的一些个性特质，根据她的外型和特质，设计出最适合她的造型。”

设计部经理理所当然地要求，看到叶可人半张着嘴，紧张傻眼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别紧张，这还不是定案，只是让你练习的作业而已。在做形象设计之前，设计师必须对她的模特儿的风格与特质，有足够的认识与了解，这样才能将模特儿的丰采和特质完全发挥出来，才能做出成功的设计。”

叶可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比较起来，不管服装或整体造型设计，没有预设对象的思考是较为奔放的，可以天马行空、任自翱翔。“你只要记得，‘造型设计’是一种活的、有生命力、充满动感的艺术创作就行了。每一个完成的造型设计都是一项艺术品，都充满了独一无二的特质。”

所有牵扯到美与心灵的活动，都是一种艺术的结晶。叶可人如是懵懵懂懂的，心情充满紧张和不安，又是兴奋又是期待，又觉得担忧害怕，又满是跃跃欲试的情怀。她步履虚浮地踏出经理办公室，每跨一步就有一种踩空的不真实感。她的心情还是不安定的，急着找人分享和分担她的兴奋与紧张不安。她四处寻找孙秀荷，迫不及待想告诉她这个消息。“秀荷姐！”

孙秀荷似乎有什么心事，在座位上发呆。她的叫声惊扰了她。叶可人没察觉，只顾着自己的情绪，一股脑儿渲泄说：“秀荷姐，怎么办你要教我！公司指派我为彭佳娜做造型设计，可是我什么都不懂，也没有经验……”孙秀荷像是突然挨了一棍，直着身子，瞪着叶可人，音调都变了，又硬又阴，说：“你说什么”然后似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微微扯动嘴角，掩饰什么般的拨拢头发。缓冲僵硬的气氛。“到底是什么事你慢慢说，别急。”

语气又回复原本的柔软和善。迟钝的叶可人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仍然自陷在自构的烦恼中，满心兴奋的不安。“刚刚经理告诉我，公司制作的那个流行新知的节目，决定由彭佳娜主持，要我替彭佳娜做造型设计，下星期一就要开会讨论决定。”

她说：“呐，你看，经理还给了我一大叠资料，要我作参考，秀荷姐，怎么办我什么都不会，一定会把事情搞砸的！”

她仰起头，满怀忧虑地望着孙秀荷，明显地流露出心虚和期待，毫不掩饰她对孙秀荷的信任依赖。孙秀荷却避开她的目光，扯扯嘴角想笑，笑容僵硬尴尬，表情很不自然。她侧背着叶可人，脸色被光影偏割得有些阴沉，说：“怎么会！你不要胡思乱想。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许多人想争取还得、不到呢！恭喜你了。可人！”

“谢谢。”

叶可人笑了一下，心虚又腼腆。老实地承认说：“其实我根本不行，什么都不懂，一定会把事情搞砸的。我实在搞木懂，公司为什么会选我，有那么多有才华的人——”“你又来了！”

孙秀荷微微瞪眼，扯扯嘴角，形态有些勉强说：“对自己要有信心。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很多人求都求不来。你运气好，被公司看上，应该好好努力才对。再说，公司不会无缘无故地把一件重要的工作交给毫无经验和才华的人，既然挑中你，表示你的能力是被肯定的。别担心。”

“真的我真有那种潜力”问得很疑惑，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那能力。“秀荷姐，你一定要帮我，不然我就惨了。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当然！我不帮你，谁帮你”孙秀荷一口答应，让叶可人心安了不少。她眯着眼对叶可人笑了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不经意地问道：“对了，经理有没有说为什么会选定你——”话没完，叶可人就摇头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说是上头决定的。”

“上头”孙秀荷低头咀嚼这两字的涵意，脸色突变，乍然阴暗起来，神情变得深沉。她背对叶可人，斜着眼，微微偏着头问说：“可人，你最近有跟阿胜见面吗”“嗯。前两天见过面。”

“那……他有没有跟你提起什么”“没有啊！秀荷姐，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叶可人被问得迷糊，搞不懂孙秀荷究竟想知道什么。“他真的什么都没提起吗”孙秀荷眼神稍有闪烁，试探地问：“比如说，公司的事……”她态度很含蓄，边问边观察叶可人的表情和反应。叶可人轻锁着眉，依然不懂孙秀荷的意图。“公司什么事他跟公司有什么关系”她没将事情想得太深，只顾及到表层浮面的现象。对她来说，阿胜和“卡布奇”根本是两码子事，扯不上什么关系，所以一直不明白孙秀荷含蓄的弦外之音。孙秀荷变了变脸，以为叶可人在装傻。“你真的不明白那就算了！”

大家都知道，阿胜的洋舅就是“卡布奇”的大老板，只要阿胜一句话，什么样的机会不可得攀上了阿胜，就等于飞上了高枝，麻雀便可变凤凰。何况，以叶可人的经验和能力，根本还不到独当一面的时候，上头却不顾一切，将设计部人人梦寐以求舶机会给了叶可人，很明显地一定是阿胜的关系——叶可人靠了阿胜的关系，所以轻而易举地就得到出头的机会。本来，孙秀荷根本不看好叶可人和阿胜的“关系”。她以为那只是一场游戏，并不认为阿胜会认真，毕竟，他和叶可人的背景相差太悬殊。”

再说，麻雀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还记得很清楚，去年年宴上，对那些藉机接近他的女孩，他那种傲慢冷淡又不理不睬的不耐烦模样。所以，她以为以阿胜那种骄慢的个性，对叶可人不会太认真，没想到事情竟会演变到让她嫉妒眼红的地步——没有道理！叶可人根本没有任何“条件”让阿胜对她“认真”。不管外貌、姿色、才华或个性，她都没有让人一见倾城的魅力，偏偏不按牌理的阿胜那样不按牌理地迷惑上她。“秀荷姐，你怎么了”孙秀荷脸色一阵青一阵自，叶可人不明所以，感到有些奇怪。“没什么！”

孙秀荷伸手拢拢头发，半遮住脸庞。“那……秀荷姐，这个……”叶可人努努嘴，指指手上的资料，意思很明显，希望孙秀荷帮忙和指教。孙秀荷却回身背对着她，不置可否说：“再说吧！我现在很忙。”

“啊对不起，我忘了你也有很多事情要忙！”

叶可人老实地窘红脸，不好意思地退开。她太沉溺于自己的担忧了，而没考虑到人家也有忙不完的事情要做。她不能太依赖孙秀荷，以免造成她的负担。这时候，能帮她的只有她自己了。她走回座位，和一位圆脸的设计师擦身而过。不等她点头示意，对方重重地哼一声，很不屑地把头甩开。她愣了一下，这才感觉到四周盈溢强袭而来的妒恨和敌意的眼光。她觉得有些讪讪的。大概是刚才她太兴奋和得意忘形了，这才惹得人不高兴。她回头看着孙秀荷，见她在忙，悄悄吁口气，收拾好东西离开公司。设计部经理要她多听、多看、多观察，所以于下星期开会之前，在时间上，她都是很自由的，她不算太敏感，但与其留在公司里面对那些明显的不友善气氛，还不如到街头逛逛。她抱着经理交给她的大叠资料，毫无目的地逛览街头橱窗，留心地欣赏橱窗内模特儿的整体设计或服饰宣传海报里男女模特儿的设计造型。一条街逛下来。就看得她眼花缭乱。她停下脚步，靠着橱窗就地偷懒，眼光和迎面走来的男人不巧地遇上。说“迎面”，其实有点不正确。她半个身体靠在橱窗上，斜着半身面向街道；而那男人目不斜视地往前走，隔道是一家五星级饭店。是她先不知矜持地盯着人家看，对方才面无表情地冷着脸回看她一眼。那是个身材高挺，气质冷峻得近乎冷血的男人。光用“英俊”两个字，还不足以形容他散发出的魅力——那男人，冷得优雅，线条立体得俊美，丰采照人，举手投足自然地流露出不凡的气质和知性品味。每一个顾盼，都在昭示着，他属于上流的身段，他本身就是一种水准。不过，叶可人是被他简单的穿着打扮吸引住。简单的黑衬衫、黑长裤、黑色真皮覆面皮靴，没有任何赘饰，仅那样几笔简单的线条，就完全将他贵族般的气质勾勒出来。艳热天里，他那样一身黑，非但让人完全感觉不出热和汗，反而觉得他冷得优雅迷人。这是叶可人被吸引的原因，她简直迷惑了。没想到男人穿那样一身黑会是那么好看迷人；更没想到，“无色彩”本身，会是那样一款惑人的造型设计。她由下到上。再从上而下，毫不知掩饰地盯着那男人瞧，眼光赤裸大胆，忠实地泄露出她对他的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