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条路,这确实是个好消息,算重大发现。没从死人身上看出什么,我们退出去,把破旧的木板合拢,以免看了膈应。藏青禅师煮了一些酥油茶,我看他确实没大碍,替他高兴。约莫几个小时,外头的暴雨愈演愈烈。远远听见泥石流的动静,洪峰肆虐,沿途森林山丘无不夷为平地。正打瞌睡,洞府外一道白光射向天穹。那光耀眼,不同于民用手电,一般的军用物资也没这种亮度。“胡子他们回来了?”
我心道,可能下暴雨,让他们中途折返。便从洞府探出头去,隔着百米深,看不清仙人峰下的洪水是否有人。我拿出狼眼小手电,对山下也照了照。对方有了反应,立刻用电筒射到我们所处的地仙之宅。“黄师爷,来帮忙。”
我喊了声:“万幸,胡子他们没伤亡,从老泥盆撤出来了,快下绳子。”
“哎呀,没事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黄师爷嘟囔几句,半梦半醒虚着眼睛。藏青禅师忽然嘀咕声:“不太对头啊,就算他们从老泥盆折返,下面已经被洪水淹没,他们怎么回来的?”
仙人峰下黄汤鼎沸,烟波浩渺。夜晚能见度奇差,我也看不清楚,敷衍道:“兴许划船来的吧。”
绳索那头十分吃力。我们四人在洞府拉拽,险些没站住脚。等到下面的人爬上来,手电直照我的脸,我眼睛暴盲,顿时没看清楚。黄师爷鬼叫声。从悬棺群爬上来的人,居然是一群有西方血统,高鼻子,黄皮肤的混血儿!之前山洪爆发,我没来得及拿枪支弹药。与对方呆滞片刻,我斜着拔出腰间开山刀。对方没热武器,用铁锹防卫。“你谁啊。”
我大声问了句。“泥好。”
对方的中文烂到一种程度,自称国际探险队,来野人山拍摄短片。误入密林,恰逢暴雨,见悬棺之上有火光,我又用绳索接引,他们便上来避难。“国际人民,一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领头的红毛鬼说话虚伪,一套一套油滑的很。我无法确定他们的来历,再说悬棺又不是我家的,没道理把他们赶下去。他们六个人,我们这边除了我,清一水弱势群体,容易吃亏。我便把刀收起,示意大家各占半边,等雨停了分道扬镳。突然多了一群陌生人,这让我很不舒服。红毛鬼没把自己当外人,喧宾夺主占着洞府,又是拧臭袜子,又是开罐头,还把衣服脱了,谢小雨转头没去看。黄师爷瞌睡醒了,悄悄戳我:“爷,我怎么看这帮人,有点眼熟啊。”
“外国佬不都一个模样,有啥眼熟不眼熟。”
“不不不,他们给我的感觉,有点,有点似曾相识,上辈子见过。”
黄师爷记性不差,那帮外国人闹腾的很,他一时卡住想不出。这时候,藏青禅师脸色一变,指向用木板遮掩的暗格。“这些肉条,像暗格里的粽子!”
怕对方听出来,藏青禅师特意改了黑话。我脑袋一闷,人就傻了。仔细回忆暗格里,那些高鼻梁黄皮肤的尸体。由于尸体皮革化,五官已经脱形,面孔模糊,但衣服和装备,是不可能错的。这下,我们都不淡定了。倘若红毛鬼死在隔壁,从仙人峰上来的这群人,又如何解释。我示意黄师爷拿手电去照,这帮人有影子,又感觉不太对。藏青禅师跟红毛鬼套近乎:“这位世界的朋友,你们探险队有几个人呀?”
“哦,东方的朋友。”
红毛鬼眼仁发青,嘴唇薄突,这是典型的白眼狼面相。他道:“如你所见,我们一行六个人。”
“探险队应该有组织性,就你们六个,怕不够吧。”
藏青禅师仔细看过,这些人并非鬼魂,但脸上表情相当虚伪,给人一种别扭,很假。红毛鬼道:“确实只有我们六个,我们属于民间兴趣爱好组,跟官方财大气粗不一样。”
“哦?”
藏青禅师又问:“我挺喜欢你们这种衣服,在哪买的?”
红毛鬼道:“东方的朋友真有眼光,你的审美很不错。这种衣服的面料罕见,款式属于私人订制,呵呵,你买不到的。”
此话一出,我们纷纷打了个寒颤。隔壁那些尸体,衣服绝对跟红毛鬼一模一样。如此我也不淡定了,站起来移开木板,对众人喊了声:“我去隔壁拉个屎,别进来啊,味道臭。”
黄师爷屁颠屁颠跟上:“古人云,独拉稀不如众拉稀,我跟你一起去。”
我和黄师爷快速走向隔壁。谢小雨也站起来喊道:“你们没拿纸,等等我。”
红毛鬼瞠目结舌:“你们东方人解手还要成群结队,男女一起?”
“咳咳。”
藏青禅师险些没憋住,笑了笑:“年轻人嘛,风风火火。”
走到隔壁,我将木板拉过来,以防外面看见。洞府之中常年燃烧香料,因此尸臭被异香压住,尸体不易滋生虫蚁。再次翻开那些皮革化的尸体,衣服确实出自同一种款式。甚至配备的高流明手电,属于一个厂家。黄师爷轻声道:“邪了门了,这些尸体和外面的人,到底怎么解释?”
他们有影子,自然不可能为鬼魂。尸体又在暗格,也不会是尸变。我看向谢小雨。谢小雨分析:“或许地磁紊乱,让我们集体产生了幻觉?又或者,对方撒谎,他们也是进山盗墓,不止一批人?”
黄师爷不高兴了:“他们盗墓的,咱们可不是,咱们是进山保护文物的!”
“对对对,师爷言之有理,咱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跟那些西方鬼不一样。”
暗格的尸体,外面的活人。这一切叠加在暴雨夜的仙人峰,形成了难以解释的事。我问谢小雨,游冥慈王对付妖精,有啥独门秘方。谢小雨说,下墓遇见鬼的概率,其实很小,小到比中彩票还难。游冥慈王对付鬼,通常以经文为主。她珍藏一部大藏贝叶经,或许可以一试。我道:“暗格里死了六个身强体壮的外国佬,他们怎么死了,这也是个大问题。搞不好我们也会重蹈覆辙,胡子他们没消息前,最好警惕些。”
谢小雨又查看了那些尸体。这一次,有了新发现。“尸体没有外伤,但皮革化非常严重,按理说此地潮湿,他们的皮肤在腐烂后,应该蜷缩成一团,像抹布一样。”
谢小雨拿出金属片,在尸体的皮层刮了刮。她道:“不好,这些尸体被人扒过皮!”
我和黄师爷顿时浑身发痒。黄师爷道:“姑娘,皮不是还在吗?”
“你不懂,人的皮肤很厚,可以分为三层。表皮、真皮、皮下组织。藏区有人皮鼓,剥皮需要连真皮一起撕下来才够韧性。这里六具尸体,没了表皮组织。表皮很薄,像纸一样,所以刚开始我们没发现,这也解释为何尸体的皮革化这么严重。”
人的表皮,就是一层透明的“膜”。要想把这层膜取下来,难度极大。表皮基本没有韧性,稍微一挑就破,倒是真皮坚韧,能做大鼓。我们检查了里头的死尸。死法蹊跷,像一瞬间自然死亡。尸体东倒西歪,也无打斗痕迹。他们的表皮全部消失,皮下组织如丝袜褶皱。皮肤露出一条条紫黑色缝隙,显得粗糙恶心。“喂。”
红毛鬼在外面敲门:“我也要解大手,你们OK了没有?”
“先等等。”
我喊了声。我问谢小雨,有没有办法完整取下人的表皮,谢小雨说除非做激光手术。表皮很脆弱的。有些人没事会撕自己手脚的皮,那些皮取下来也没有任何用。轰!红毛鬼动作粗鲁,竟将木板砸开。木板一塌,露出暗格。我和谢小雨面面相觑,红毛鬼一眼,就看见了地上的尸体。“哦!”
点破窗户纸,他爆发惊呼,同行的队员都站起来。我抽出腰刀,横身贴了上去,心道擒贼先擒王。忽然雷声席卷,白色闪电后,洞里的电筒都灭了。我凭借记忆贴过去,暗中被人一拳打到鼻尖。外面再次划开电光,照得洞府一白。电光火石间,红毛鬼扭曲脸庞,如厉鬼立在我身侧。我汗毛倒竖,也顾不得许多,挥刀砍向对方。噗嗤。一种非常奇怪的声音。刀锋砍入红毛鬼脑袋,就像切开了一层纸,没有血。红毛鬼倒退几步,腥风席卷,我下意识弯腰,后头的黄师爷倒血霉。黑暗中,竟被揪掉半截眉毛,满脸鲜血!“大胆!”
藏青禅师怒了,解开大红僧衣,露出数十法珠盖向红毛鬼。红毛鬼的队员从周围一拥而上,将藏青禅师制服。我举火为灯。洞府之中这才有了光线,露出红毛鬼歹毒的嘴脸。对方并非粽子,又非厉鬼。我看他脚步虚浮,制服我们,定然有所图谋。对峙片刻,红毛鬼从舌下翻出一把竹木制成的剃刀,上下两个薄片犬牙交错,像土豆刮皮工具。我瞠目欲裂,便知红毛鬼来者不善。那把剃刀,应该是割取人表层皮肤的特制工具。仓促对上他们,用火、用刀,这些玩意都不怕。一个个不分青红皂白一拥而上,将我们摁倒,要给我们剔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