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我拦住左山风,踢了一块石子过去。铁管在这就没了,看样子西夏试图从人脸墙导出什么东西。左山风道:“这肯定属于鸦鸣王的私人收藏,为废王陵与新王陵的分界线。从这堵墙进去,就是新王陵地宫了,也就是那位王子墓地。”
“没这么简单,这堵墙没有门。”
“也对,胡老弟,你有啥看法?”
胡子道:“根据胡爷的经验,咱们直接上炸药吧,物理超度,大吉大利,甭管什么厉鬼。”
“咱们是考古,是为了保护古物,怎么可以破坏!”
左山风痛心疾首,数落胡子思想觉悟跟不上。胡子举手投降,看向我。我道:“最后一代鸦鸣王是个暴君,晚年喜欢剥人脸皮。到后来越来越变态,甚至忌惮别人看他的脸,任何知道他样貌的人,都会被他除去。这片人脸墙,应该是鸦鸣王的收藏品。”
我大概扫了一圈。人脸大小不等,年纪不等。尺郭神像的脚下,我见过鸦鸣王的绘画,那是一张威严标准的方脸。在人脸墙上,我看到好几张方脸,与鸦鸣王有着惊人的神似,存在血缘关系。方国兴不耐烦,端着步枪走过去。人脸墙上的脸霎时睁开了眼,空洞寂灭黑暗,那些眼毫无波澜,一下竟吸走我们的灵魂!“所有人退开,胡子,给我火。”
我喊了声,开启狼眼手电一刺。众人眼睛发花,这才回神。我向前走出一步,在人脸墙底部,插着一根大腿粗的中空铁管,为西夏人所留。用手电照过去,光线居然蒸发了。一股悸动了魂魄的光芒在人脸墙闪耀,连钢铁都为之汽化。我看出来了,这竟是一缕业火。曾被西夏夺走一丝火种。生于佛经中,焚灭一切万物,断送一切因果轮回,象征生死不破的辟枝红莲中。是为红莲业火。与蜀山氏神墓的南冥离火如出一辙,为长生途,指出无尽归墟迷航的明灯!大佛国土的辟枝红莲,本体就出自人脸墙。鸦鸣王为一代暴君,杀人无数。他杀人也不是纯粹无聊,而是想以人尸之怨气,人脸之精英,孕养一团红莲业火,助其长生。地上这些管道,应该就是西夏引导辟枝红莲的工具。我从腰间拔出匕首:“放血吧,血能平息辟枝红莲。人脸墙蕴含着业火的火种,我怀疑鸦鸣王真的会占卜,料到西夏从这里挖,便把人脸墙设在这。”
按理说,崇尚科学的人不会相信占卜之辞。左山风却罕见赞同我:“那位鸦鸣王确实有不可思议的能力,也许他真能预知未来。甚至,我们的到来也被他捕捉?”
地球耳洞的岩画非常庞大,左山风说时间紧迫,他没来得及记录。也许我们真的已经出现在鸦鸣王预言的梦里。我仔细观察人脸墙。有一张脸极度白皙,极度阴柔,极度妩媚。这些脸由于脱水,都成了干壳子,不如才剥的脸皮新鲜。那张脸不同,看一眼极为鲜活,与周围的都不一样。我捡起地上铁管,朝那张脸戳了去。一道辟枝红莲业火顺着铁管蔓延,胡子割开手腕,用血浇了上去。方国兴、汪海洋,甚至左山风都开始放血。唯独陆博学一动不动,冷眼看着我们。血液压住了火种。热胀冷缩,人脸墙裂开一道漆黑缝隙,背面有风吹进来。胡子忙不迭用纱布包扎,瞥着陆博学,一肚子火气:“你小子站在旁边看风景?奶奶滴,你凭啥不割?”
“我贫血。”
陆博学耸了耸肩。左山风迫不及待,顺着人脸墙爬进去,就是一声尖叫。我急忙跟进,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和左山风的哀嚎。空气一冷,身后的人脸墙还滚烫着,一条未被西夏开辟的道路出现。灯光闪烁不清,僵了许久,我才在黑暗中抱住左山风。脚下噼里啪啦,踩到一堆干壳子一样的腐物。胡子他们接踵追上,终于看清墙后的东西。那是一间耳洞。外面笔直甬道通到深处,空气浑浊,带一股西北独有的土骚味。耳洞狭窄,地面却堆满了薄壳的陶土罐子。每个有半人高。一碰就碎,拿出去碰瓷绝对发达。陶罐表面没有任何纹路,就这么一排排一列列码放,足有数百。耳洞中没有落脚地方,只有踩着罐口出去。罐子一碰就裂,不知有啥用处。方才左山风没有注意,脚掌让碎片扎穿了,流出涓涓鲜血。他贴在墙壁哎呦,我把他拖上去,谁知陆博学在后面撞了一下,我跟左山风一起掉下去。落地瞬间,我捂住了脸。大批陶罐破碎,扎到手臂里,疼得我翻白眼。多亏及时护住了脸,我英俊的相貌才得以保存。胡子大怒,一把去推陆博学,谁料陆博学向泥鳅一样滑。血液很快干涸。人脸墙开始合拢,不得已,所有人都进入耳洞,踩在那些已经打碎了的陶罐上。左山风爬起来,浑身血口,模样异常狰狞:“千万小心了,这可能涉及鸦鸣国最古老的诅咒。王子弑父后,一直被噩梦缠绕,他不喜欢有人打搅他死后的安宁,地宫必然比废王陵更加凶险。”
“左教授,你过来看,罐子里是一些动物尸体。”
我用手电看了,并非人类。属于一些小猫小狗,山獐野鹿。细点的只有筷子头,粗的也不到腿骨,陶罐内壁绘满了奇异花纹,像大海起伏的波涛,看久了居然有催眠效果。左山风气喘吁吁:“鸦鸣国没留下任何文字记载,我也不知这耳洞有何玄机。总之,快速离开这,找老余要紧。”
“老师别动,你受伤了,我来背你。”
陆博学虚伪说道。胡子悄悄对我比了个抹脖的手势。方国兴则摇了摇头,示意我,陆博学腰里有生化毒雾弹,一旦没得手,我们都将陷入绝境。为了离开耳洞,我们打破不少陶罐。每个人或多或少见了血,这些薄罐子的碎片异常锋锐。刚走出耳洞,身后便爆发阴兵借道的动静。人踩马踏,呼声如雷,我们险些站不稳,被这巨响吓了一跳。回过身,便见五团阴影蹲在耳洞四个角。还有一只蹲在中间,眼睛冒绿光,正幽幽注视我们。胡子用枪瞄准了,那玩意发出一阵阵咆哮,接着所有陶罐都出现裂痕,发出阵阵磨牙吮血的声音。我意识到左山风的建议不一定正确。西夏并非没有能力打开人脸墙。而是这墙后有更诡谲的存在,他们应该换了一条路。“跑!”
我吼了声,撒丫子冲向甬道。这时,无数双手拉住我脚脖子,我身体因惯性狠狠往前一扎。这一跤,摔的眼冒金星,七荤八素。我正疼得无法说话,一道红液流下来。汪海洋的鼻子没了。像被什么东西光滑切割。他还在发呆,脸颊暖洋洋,手捂上去更痛。汪海洋哇哇惨叫,我看到一团影子骑在他脑袋上。“胡子,拿朱砂碗。”
“诶诶。”
胡子刚取下背包,背包竟然凭空飞到天上,爆炸了。接着方国兴开枪,枪管被什么东西给扭曲,卷成麻花,子弹在钢膛内炸开。我们几个猝不及防,那玩意根本看不到,但力大无穷,狠狠在捉弄我们。我想起民间说童子尿可以驱邪。鸦鸣国,传说比鬼国更邪门,鬼死为魙,魙就住在地心的鸦鸣国中。难道王子墓室的耳洞,埋着数于百计的魙?倘若是魙,我们一个碰面就没了。此刻我们被捉弄得厉害,鼻青脸肿,空中时不时发出小孩的哄笑声,各种恶作剧嘲弄。我抱住头,罐子噼里啪啦砸我身上。混沌中,一双白手在我面前搔首弄姿,我咬咬牙,伸手去抓,扑了个空,这玩意邪门。左山风看出些玄机。他早先隶属于特科一组,与陶万里有过接触。他门牙都掉了,颤颤巍巍吼出一声:“这是五猖!王子在耳洞设了五猖,用以招兵买马,拱卫冥府。”
“别废话,胡爷都快六六大顺了。”
胡子一抬腿,想用童子尿驱邪。刚扒了裤子,才想起他压根不是他妈的童子!一个骷髅头砸胡子胯下,胡子差点成为中国最后一个太监。“什么是五猖?”
看不见那东西,我只好胡乱挥舞棍棒。左山风结结巴巴道:“一种类似恶鬼的精灵。天性险恶,好作弄,玩耍,折磨别人。它们分为东南西北中五方,也有种说法,五猖是五帝处死的罪臣,所以代表阴阳五行。”
五猖不是一只厉鬼。是一群。弑父后,王子长期陷入精神折磨,为了害怕报复,他的手段比其父亲更残暴,把动物半截身躯砍掉,趁还活着接到人身。人畜共活,闷在罐内制成了五猖拱卫地宫。我喊道:“五猖有何弱点。”
左山风摇摇头:“我其实是唯物主义的,不信有鬼。”
“哎呦,胡爷头发都要被揪光了,你靠谱不靠谱啊。”
胡子尖叫。这玩意压根没实体,打都打不到。左山风一拍脑袋:“对了,传说五猖好色,尤其喜欢对女人动手动脚。”
“好色?这个弱点,是男人貌似......”胡子鬼点子最多。他那心眼,不比五猖少。当即找我要手机。我表示手机在地下河的时候丢了,胡子只好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打开网盘里面的典藏学习视频。“咳咳,胡爷,胡爷一直是正人君子,根正苗红,品德高古,平时最注意五讲四美。这个嘛,属于胡爷批判岛国糟粕的一种方式!”
学习视频确实让人血脉喷张。一看就是精品中的精品,专业中的专业。刚把手机外放声音打开,胡子的手机就被五猖卷到了天上。耳洞中,爆发阵阵淫邪狂笑,隐隐能看见些灰白虚体在空中飘浮。我们连滚带爬,冲入耳道向深处逃去。一路狂奔,看到许多西夏国的士兵尸体。西夏甲胄称“铁鹞子”,纵横沙场。此甲坚固不化,人间刀兵难近,下了墓,着此甲便是粽子箭矢也难伤。西夏的铁鹞子很好认。耳道之中铺满了铁鹞子的尸体,触目惊心。甲片锈迹斑斑,串着鳞甲的牛皮绳已经腐烂了。我们跑过去,甲片像鱼鳞飞起来,恶心密集地挡住去路。很快,后面乒乒乓乓,五猖弄坏了手机,又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