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走廊出去,是一个穹顶形地洞。上下贯通,周围如佛龛凿开密集孔洞,将塔状建筑四通八达地连接。鸦鸣国故意如此设计,暗含奇门遁甲。纵然有兵丁攻入此地,也会为迷宫所阻,难以脱身。再往前,是一个等腰三角形的广场。绝对的几何图形,线条优美。广场用金砖砌成,外面一圈水晶隔绝磁场,顶部一个莲花造型的浮雕,镶满了珠玉,照得幽冥恍如大日。我看出来,类似莲花的雕塑,是盛开的“鬼鸦耳花”。三角形广场尸气沉沉,相隔千年,那股腐臭味还未散去。不易扶着我过去,发觉我们置身于一片古战场。鸦鸣国的军队大都战死此处。尸积如山,人头成塔。这些军队是在广场突然遭遇伏击的,仓惶应战,不久全军覆没。尸体大都破碎,被杀死后,还遭到焚烧。广场里面的尸体,则并非禁军。大都不着铠甲,穿着华贵的丝绸月衫,佩戴松石黄金,典型贵族身份。这些尸体大都不腐,如马王堆汉墓般,体内仍有血液,关节可自由伸缩移动。我不禁脖颈发寒。那么多粽子,倘若尸变,此地尸气晦积如云,纵然神仙也惧。不易的体温贴到我身上,看他在旁边,我摁下惊悚。有这位爷,粽子怕是不敢作妖,且看看再说。鸦鸣国覆灭前夕,广场爆发了一场单方面屠杀。除了王族的军队、贵胄,没有别的尸体。我看了看,死在广场上的贵族,其服饰与埋葬在地球耳洞的假尸体如出一辙,一定是鸦鸣国的长生人员!他们先制作了假尸,金蝉脱壳,在地下构造了宏伟的国度,继续纵情享乐。本以为这样就能躲避追杀。然而神门还是找到了这,假尸并没有骗过神门的眼线。神门用更高维度的力量攻入了这里。并把这些醉生梦死的贵族统统杀掉!长生者的体质不同于凡人。即使被杀,其尸身不腐,血脉未枯,保持着栩栩如生的粽子姿态,向后人展示鸦鸣国的繁华遗梦。长生者在这被集体清洗。由于死的突然,与曝尸荒野没什么两样。我和不易走入广场,托他的福,还真没遇见粽子尸变的。我看了一些长生者的肚子,脑满肠肥,胃袋有东西。不易捡起地上的金剑,割开其中一个胃袋。里面是一些类似棉花的植物纤维,以及壳状碎片,电筒下能反光。看起来,长生与吃离不开。这也举行过“滇王宴”,堪称疯狂的饕餮盛宴。植物病毒一般不会通过空气传播,尽管此地尸气浓郁,倒不会对人产生威胁。冥冥杳杳的,不易用手电一戳,尸山血海的尽头,突兀出现一具黑金鸦棺。这些贵族被集体屠杀,按理说不该有棺椁。此地诡谲,我多了几分小心,手指捏着不易的衣角,慢慢蹭过去。那具黑金棺大的出奇,够三个人并排躺在里面。底部有一圈铸造的黑鸦图腾,皆怒张羽翼,冷眼铁爪,极有气势。顶部则是一圈海波纹,有股子腥味,像是大海捞出的古物。其年代颇古,少说在殷商以前。最奇特的,是棺材左右的竖板上,阴刻一个怪异的符号。这个符号有种魔力。当人注意到它,便有种发源灵魂的悸动,从骨子里感到畏惧,就像巨人谷效应,天生就存在的。其形状,是一个等边三角形。在三角形的三条边外,各有一只狐狸眼睛,尽管线条简单,却有妖邪之气。在三角形框起来的空间中心,则是一张没有眼睛嘴巴鼻子的人脸。两只耳朵极大,长度超过了脸的直径。这种符号很罕见,不属于中原产物。我询问不易有没有印象。他摇头,在已知的考古发现中,就没有使用这种诡异符号的。这时候,不易调转目光看向身后。电筒从金棺移开,两侧的符号仿佛活了,中心那张妖脸出现层次,嘴巴从棺内钻出来。当我仔细看,这种错觉又消失,使我不敢太过关注。“有点意思。”
不易看出些端倪,“你瞧,这个广场恰好也是三角形,三条边几乎相等。一般来说,广场要么圆形,要么方形,三角形的面积太过局促,并不适合祭祀等活动。”
“你的意思,这个三角形带着三个眼睛一张人脸的图案,是从鸦鸣国流传出去的?可这棺材,看着不像沙漠之物,倒像深海捞出的。”
“或许还有什么线索,我们不曾注意到。”
我伸出脚尖在地面摩擦。棺材附近的地砖大都龟裂,线条隐隐有种几何图案的优美。我连忙移开身子,让光线充分稀释那块黑暗。棺材外面的裂纹,恰好组成一张人脸轮廓。乖乖,广场和这棺材,就是放大版的诡异符号!那棺材里的,难道就是耳垂极大,没有口鼻的怪物?嗒嗒,嗒嗒。广场之外响起急促地脚步声。不易背着我,我和他躲到棺材后面,熄了电筒。不多时,姚俞忠挟持老彭,也到了广场。二人动作慌张,根本无暇顾及地面的尸体。我听到姚俞忠朝老彭尖叫:“狗东西,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藏着掖着干啥,快说,那东西到底在哪。”
“你休想威胁我,大不了死在这。”
“他妈的。”
姚俞忠一巴掌扇老彭脸上,“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以为不说老子就没办法了?哼哼,肯定就在这附近。”
“呵。”
老彭顶着一张猩红的脸毫无惧色。大量赫鲁普从塔状空间飞向广场。一见赫鲁普追上来,姚俞忠顾不得老彭,手持分土剑往棺材这边狂奔。“不易,怎么办。”
我心底发寒,暗骂姚俞忠这个灾星。不易抄起电筒丢向姚俞忠,姚俞忠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啃泥。广场边缘极宽,除了尸山就没别的遮挡物。在这种空旷地方奔跑,肯定逃不开赫鲁普。不易一把推开棺材,道:“钻进去躲躲。”
“啊?万一里头是粽子咋办。”
我想棺材里万一关着一个妖魔,死的更惨。不易没兴趣给我做心理辅导,摁着我脖子,就把我往棺材的缝隙里塞。“你们啊。”
姚俞忠擦了擦脸上的血,赫鲁普已经越过了尸山。老彭站起来,朝赫鲁普挥了挥手大吼:“来吧,终结这一切,将丧钟敲响。”
不等不易出手,姚俞忠从地上抄起一截人大腿,砸在老彭后脑。老彭摔下去,赫鲁普掠过他,径直往姚俞忠奔来。赫鲁普为冥界使者,是守护长生的意志。一旦被这种虫沾染,便会失去灵魂,连复制镜像人都没法将其唤醒。姚俞忠显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千钧一发,挥起分土剑砍向一只。好有一比。恰似针头戳向一枚飞来的黄豆。其惊险程度可想而知。天助姚俞忠,竟将一只赫鲁普从中劈开。不待姚俞忠兴奋,裂开躯壳的赫鲁普一下分裂成两只,又朝姚俞忠袭来。见状我不敢迟疑,硬着头皮爬进棺材。不易压在我身上,胸膛抵着我后背,也爬了进来。棺材的空间并没有想象的大,里面塞了很多类似烂棉花的东西,透不过气。我和不易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彼此的身体几乎贴在一块,想活动手指都难。姚俞忠动作慢了,被赫鲁普截住退路。眼瞧逼入死境,姚俞忠摘下尸仙葫芦,用葫芦去收虫子。他有穿山铁横锁子匣护体,赫鲁普无法带走他的灵魂。老彭哆哆嗦嗦爬起来,人到了那种情况,怎么可能真的想死。趁姚俞忠纠缠赫鲁普,老彭也爬到广场中心,往棺材里头钻。这下可要了亲命,本来里面空间就不大,我和不易已经挤得难受。老彭又钻进来,真让我感到了蜗居,身体像塞在了铁罐头里。我瓮声瓮气喊道:“你不是不怕死吗,出去出去,见你就没好事情。”
“往里头让让,嗯,这是什么东西?”
老彭为了逃命,伸手在棺材里乱戳。戳到一个四四方方的金属盒。那是苏特随身携带的记忆匣子。不易眼睛微眯成锋,在棺内扭转肩膀,将老彭撞得背过气,抢回匣子。老彭道:“别误会,我没恶意,老左呢?”
我相当悲伤:“他,他牺牲了。”
“唉,意料之中啊。”
老彭哽咽了声线,刚要再说,棺材盖从外面别人掀开。姚俞忠顶着满头黑线,杀气腾腾杵在外头。见我们四仰八叉挤在棺材里,三个大男人互相抱着,简直有伤风化,有辱斯文。姚俞忠火冒三丈:“三个王八蛋,给老子出来。见缝就钻,你们属耗子的啊,留我在外面挡枪。”
“姚把头真是厉害,连赫鲁普都不怕,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我忙不迭拍马屁。姚把头真的太帅了。“少废话,出来!”
姚俞忠气坏了,拍棺材跺脚骂街。爬出去才瞧见,尸仙葫芦撂在地上,里面装着几只赫鲁普,把尸仙皮都咬了个洞。赫鲁普在里面横冲直撞,看样子尸仙葫芦困不住多久。姚俞忠撇开我们,找老彭算账。棺盖掀开,里面并无尸体,而是衣冠冢。塞了大量染血战袍,还有许多类似中药的干草。姚俞忠和老彭伤痕累累,手足带有血色。触碰金棺,里面的干草就活了,像食人花开始攻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