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墓门是整块汉白玉切割下来,上有浮雕神龙、饕餮、恶虎,还有日月星辰,皆皇陵气派,富丽堂皇,巧夺天工。墓门很轻易就打开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头没有自来石,墓道也没有用塞石封住。“进去吧。”
抵达皇陵,伯特的情绪终于有了浮动。“等等。”
我一把拉住他,“你好像知道这里不少情况,能跟我们说说吗?”
伯特摆摆手,“你们不过是为了钱,我有的是钱。只需要听我吩咐就行,不该问别问。”
“你是外国人,不懂下地的规矩。”
我笑了笑,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闭嘴!”
米契从腰间掏出一把黑洞洞手枪,指着我脑袋。胡子大惊,用铜盆砸过去。“胡爷走南闯北,吃过的盐比你妈吃过的饭都多,你再瞪眼试试!”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一下紧张起来。“你们嫌钱少?”
伯特皱了皱眉,不喜欢我这个刺头。我道:“不是钱的事。你们是雇主,又是支锅的人,按理应该对我们说一说古墓的信息,这是为了保证安全。我们至少要知道是什么朝代、什么规格,这样遇见机关,不至于毫无准备。”
“行吧。”
我用机关来威胁他。伯特妥协了。想了想,他谨慎道:“这里确实是一座皇陵,但是不属于中原王朝的任何皇帝。按照你们的说法,这是一个割据政权,叫汉。”
“汉朝?”
胡子纳闷。我道:“不,他说的是南汉,五代十国的南汉政权。”
唐朝末年,天下大乱,遂有五代十国,割据称雄。南汉就是其中之一。“不错。”
伯特解释:“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这应该是南汉殇皇帝刘玢的陵墓。他在位两年,因为内乱被弟弟杀死了。”
南汉这个政权,史书上并不耀眼。但南汉掌握着当时的海上丝绸之路,控制着东南亚的丝绸、瓷器贸易,聚敛无数财富。史书说南汉的皇宫,比唐朝大明宫还要豪华,墙上镶嵌着珍珠宝石。南汉一系的皇帝,也个个是荒淫无度,醉生梦死的昏君。对于伯特的说法,我半信半疑。“你们拉我们来盗皇陵,莫非这皇陵有什么稀世珍宝?”
南汉是五代十国最有钱的政权。但毕竟是割据政权,不太可能有什么宝器。伯特想了想:“我们来南汉皇陵,只想取得一件东西,其它的冥器,你们都可以自己瓜分,我们绝不干涉。这已经是非常优越的条件了。前提是,你们要听话。只要听话,谁都可以发财。”
米契晃了晃手中黑洞洞的枪,丁家三虎对他俯首帖耳。齐云出声:“不知你们想要什么?”
伯特耸了耸肩:“刚才我说了,刘玢是被自己弟弟杀死的,据说连头颅都砍下来了。由于他是皇帝,死后冤魂不息,新天子十分害怕,就用黄金做了一个人头,安在他身体上。”
“我们老板对东方艺术和雕刻十分感兴趣。刘玢的黄金头,是那个时期最高超的雕刻工艺,能补全五代十国因战乱而空白的东方人像艺术审美。此次下墓,我们就要那颗金头,其余冥器,你们尽可以拿去。”
伯特只要黄金头,这让丁家三虎喜出望外。丁大壮拍胸脯保证:“老板放心,待会开了梓宫,我一定双手把金头给您奉上。”
胡子过来:“这帮外国佬审美够怪的啊,喜欢金头,晚上睡觉不渗人吗?”
我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我,压低声音:“他在撒谎。”
“你也看出来了?”
我道:“他们长期待在实验室,估计很少跟外人打交道,说起谎话来漏洞百出。一颗金头才多少钱?顶多七八斤黄金。我问你,他请了南北那么多倒斗名家,光我们的出场费就是十万,之前还有五个人,雇佣金就百万以上了,难道只是为了一个金头?”
“那他们是冲着什么来的?”
“如果不是冲着冥器,那我们就危险了。”
倒斗无非是为了钱。如果这帮外国人不为钱,一旦翻脸,我们很可能被灭口。想到这,我不得不未雨绸缪。毕竟我和胡子不是新手,说黑吃黑,指不定谁吃谁!“胡子,这些年你墙儿扒的手艺丢了没有?”
墙儿扒是黑话,小偷、窃贼的意思。胡子挑眉:“祖传手艺,千锤百炼,做梦都记着,哪里会丢?”
这里要说一说胡子的家庭背景。他父亲是一代神偷,照个面,连对方内裤都能扒下来,一包方便面开一个小区说的就是他亲爹。他母亲,是当时北方最大的倒爷,专门走私国外家电。所以说,胡子的家庭背景跟我差不多,满门忠烈!我对胡子道:“米契身上胀鼓鼓的,我看不止有枪,还有炸药,你想办法偷点过来。”
“没问题。”
我们一行人踏入地宫。走入墓门,视野豁然开朗。和皇陵比起来,之前的土司墓简直是乞丐。前殿极大。三十二根直径超过一米的金丝楠木大柱,支撑穹形宝顶,宛如天盖。地上铺满汉白玉,缝隙有鱼胶填合,万年不裂。周遭绘以五彩、朱砂、琉璃,宫廷生活之奢华,宫女乐人无数,当中一冕旒男人,驾八马,伞盖玉翅,俨然帝王出行。前殿中心,有一口巨大青铜鼎,里面有腐烂的牛骨头。直径一米多,重达千斤!三足。四壁的饕餮、夔龙、兽面,活灵活现,黄师爷止不住惊叹:“这,这是国宝啊,如此巨大的器型,古今罕见,放出去能成为任何一省级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丁三壮望眼欲穿,火热道:“黄师爷,你给兄弟估估价,这玩意值多少钱?”
黄师爷恐惧地倒退几步。尖叫:“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国宝啊!你看看这体型,看看这工艺,周边的失蜡法还有错金银技术。等等,你不会是想弄出去吧?”
丁三壮舔了舔嘴唇:“既然是国宝,一千万至少有吧?可以用铁锯把它割开,一块块运出去。”
一千多斤的铜鼎,想要完整弄出去,而且不惊动各方是不可能的。我暗骂丁三壮不是东西。这种至宝,居然要把它锯成碎片。“老三!”
丁大壮吼了声,“不要打这口鼎的主意。”
“为什么啊?”
丁大壮给了丁三壮一巴掌。看得出,他管教弟弟的方式很简单,非打即骂。“你是猪头吗?”
丁大壮呵斥,“这种国宝,市面上可以流通吗?别说这种巨型青铜鼎,就是盘子大的铜鼎,国内也不允许私人交易的,抓到就要吃牢饭。盗卖这种国宝,你想死不成?谁买得起?谁敢买!”
胡子也在流口水。毕竟这玩意太值钱了。“小虾,你说咱们......”“怎么,你想吃花生米?”
“那,那还是算了吧。”
倒斗,归根结底,是混碗饭吃,没有人是奔着吃花生米去的。齐云走过来,看我挺顺眼:“你不打青铜鼎的主意?”
“齐爷。”
我称呼一声,“咱们都是小本买卖,有多大的锅下多少的米,这种国宝,不敢碰,齐爷有兴趣?”
“老头子我还想多活几年。”
“齐爷,这可有些怪啊。”
“说说看。”
“一个明朝的土司墓,下面藏着南汉皇帝的帝陵,帝陵里头,陪葬却供奉一件殷商时期的巨型青铜鼎。”
这件事越来越古怪了。过于反常。“既然知道古怪,就小心点,别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齐云提醒我一句,走到旁边角落保持沉默。“你们来看。”
黄师爷指着青铜鼎的腹部,“这下面有铭文。年代太久,铜锈很厚,你们谁带了洗铜水?”
“我有。”
丁二壮递过去。黄师爷小心翼翼。尽管这东西带不出去。他用棉花签沾了一些蓝色液体,涂抹在铜锈部位,轻轻用衣服擦拭。民国以前,没有专门的除锈手艺。青铜器从地下挖出来,锈得跟个铁疙瘩一样,连花纹都磨灭不清,价值不高。一般是用白醋煮。但醋可能损坏铜质,不怎么提倡。这就要提到一个民国奇人。赵鼎。他发明了一种除古董铜锈的手艺。先用普洱茶的茶梗沫子煮成浓水,将铜锈的地方放在里面泡,再抹上小苏打,用沾了粗盐的猪皮烧热,不停在铜锈地方擦。这是一大创举。几十年前,国内官方除锈,考古都是用这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