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海分析:“身有红毛,体大如獒,小夏,你觉不觉得,这很像是传说中的犼?”
我道:“相传犼是神兽。那玩意会思考,不是神便是怪,不是凡人能应付的。我更倾向于是粽子,或者尸妖。”
陈东海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犼确实是神兽,但在民间札记里,僵尸也能化犼!”
犼是个什么东西,民间说法不一。犼在蜀中,又叫“望帝归”,相传是蜀国皇帝杜宇养的一条狗。杜宇殡天,其灵不灭,那条狗日日吼叫,希望主人回来。李商隐有句诗“望帝春心托杜鹃”,这个望帝,就是蜀帝杜宇。明清野史,又说僵尸能化旱魃,旱魃能化犼。犼是龙族天敌。能杀龙吞云,吸其脑髓。总之是一种猛兽,是死人的尸体异变出来的。我看胡子中了尸毒,那玩意必是尸妖,至于为什么像狗,只怕和古蜀的巫咒有关!白川这小子还挺靠谱。用了几味中草药,胡子的情况有所好转,至少不冒冷汗打摆子了。唰唰。这时,草丛旁边又传来声音。我们不敢跑了。尸妖明显在刻意驱逐我们,把我们引入陷阱,与其这样,不如背水一战!我用绳子设了几道绊马索,以防尸妖突然杀出。白川一翻衣服,他的衣服夹层里,有二十八把大小各异的飞刀,袖口还有三圈淬毒钢针,均是暗器。见我们纹丝不动。草丛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在我们失去耐心时,一道红光在月下如闪电掠过,那速度之快,如风雷毕至。人的肉眼极难捕捉,我浑身紧绷,手脚业已僵硬,仍是有些招架不住。万幸地上那些绊马索。关键时刻将那红光挡了一秒。就是那一秒的缓冲。来不及眨眼,我直接把点燃的固体燃料泼了上去。白川则大喝一声,袖中千针万刃,如瀑横流,劲风扫过,刀刀命中目标,例无虚发!毒针如雨,飞刀似箭。那尸妖伏在地上,拇指粗麻绳被它崩断,周围几根松树被连根拔起。那玩意跳到天上,不惧水火刀枪,赫然泰山压顶,朝我碾了下来。我一个懒驴打滚,手脚并用。脸蛋被疾风扫过,鼻子歪斜。一旁土浪激荡,石屑倾颓,藏獒那么大的野兽,浑身散发一股浓烈尸臭,就在我旁边!我转过来。红色的长毛下,一张白惨惨的女人脸,差点亲上我。那女人脸冰冷无比,双眼无瞳,表情之怨毒,毫无香艳之意。“去!”
白川手臂运力,又发一飞刀,光芒裂眼。打在女人脸上。那张脸如泥潭陷进去,毫无波澜。“白川,把你的血给我一些。”
千钧一发,陈东海叫了声。白川用刀割破手指。陈东海从怀中取出一张绢帛,淋了白川的血,便朝那尸妖丢去:“大胆妖孽,不得放肆!”
尸妖大喝声。女人的五官瞬间变得尖锐。竟从地上凭空跃起五六米,消失在月下。我捡回一条命,骨头都软了。看陈东海丢出来的绢帛,居然是一张藏药味十足,烟熏火燎的唐卡!陈东海说,唐卡是他在陇右求得,能克世间一切邪祟。我问,那你要白川的血是何用意。陈东海咳嗽几声。敷衍说,年轻人的血阳气重,克邪的效果更好。我没太在意,去看胡子的情况。口服了一些青蒿汁,胡子已经醒过来了,不过浑身无力,像得了一场重感冒。怕那尸妖卷土重来。我们不敢睡觉,围坐成一圈,生了一把火,等天亮再说。等了很久,月亮还是月亮,一直没到白天。我觉得有些不对头。这片松树林,似乎没有白天的概念,二十四小时,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那轮月亮在头顶,白得像纸,有些假了。“此处磁场紊乱,阴阳莫辨,方才那尸犼必不会善罢甘休,依我看,还是往前继续走。”
陈东海提议。我想起来,他们刚才掉进流沙坑了。这种高山地带,哪来的流沙?“这些沙土,不是蜀中本地土质,像是西南沿海运过来的。”
我抓起一把流沙,颗粒很细,不用水就能流动。白川问我:“会不会是古蜀人修宫殿留下的建筑废料,堆砌在这,成了流沙坑?”
“不太像。我国古建筑,都是夯土地基,这种流沙根本打不了夯土,反倒像古墓的防盗机关。嘶,这很像传说中的流沙墓啊!”
陈东海道:“我也觉得,咱们很可能就在一处古墓的封土上。那尸犼,就是古墓正主,已经生变。”
“流沙墓,打不了盗洞。”
我摇摇头。这种墓,不太可能被盗。除非用考古大揭顶的方式,一层层往下挖,把流沙全部清出来。古墓的伏火暗箭,过个几百年大都会腐烂。唯独流沙墓,这种墓的保护措施几乎是古代最完美的。流沙如水,难以掘坑。刚打盗洞,那流沙混合积石就会出现塌方,将人活埋。除非把那几百万立方的流沙全部清走,大罗神仙都没辙。“下面绝对是一个大墓。”
陈东海基本功扎实,通过流沙坑的方圆判断:“我们脚下,应该有一个条石垒成的宝顶式地宫。沙坑庞大,周长超过八百米,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绝对是一大墓。那尸犼,很可能就是墓主,也许,就是我们要找的蜀国君王?”
我觉得不太可能。那蜀山氏号称人皇之后,长生不死。它的墓葬,必是神仙洞府,太极成晕,水龙献瑞,乃是神墓规格,葬当不在天地。流沙墓确实是豪华的防盗大墓,距离神墓就差太远了。岷山的风水并不差。按理说,即使埋的不好,墓主也不可能尸变,而且还化了犼。除非它入葬时,已经中了尸毒。那样的话,墓室应该有辟邪镇煞的法器。我提出这种假设。陈东海便赶忙附和我,让我找一找流沙墓的入口,把墓室法器取出来,便不怕尸犼半道袭击我们了。胡子能自己走路。我们便顺着树木稀少的地方前进,月亮下,一座荒庙出现在古树枯藤之中,破败不已。庙门大开,好像在刻意勾引我们进去。面积不大。荒庙只有一进,院墙都坍塌了,只剩房子还在,很小很小的一间。门口还有匾额。满是青苔蚊虫,可见年代不短。陈东海抬头一看,便念出来:“盘古王庙。”
“这庙名字新鲜,胡爷只听说女娲庙关帝庙,这个盘古王庙是咋回事?”
我说:“既然是庙,有神灵供奉,咱们进去避一避,尸犼应该不敢靠近。”
“得了吧,这种野庙,都烂成危房了,半夜塌了怎么办?”
胡子被尸犼伤了胸膛,现在还犯怵。陈东海努力劝说:“这庙进得,这庙可不一般!咱们躲在里头,莫说是尸犼,便是那万年僵尸,旱魃在世,它也进不来,不敢来。”
“怎么说?”
陈东海便对我们解释。大家都听说过盘古开天的神话。其实盘古确有其人,是父系氏族最早的一位首领,号“盘古氏”,乃是一巨人。沿海就有几座盘古王庙,香火鼎盛,颇为灵异。庙宇的木门早被水泡烂了。轻轻一推,狭小的内间便一目了然。神台上,木漆神像赫然矗立,脚踩一巨蛇,手持一巨斧,面孔狰狞,使人望而生畏。陈东海感慨。想不到这深山老林,还有人修了盘古王庙,加以供奉。盘古是开天之神,又是华夏的老祖宗,是创世神。那尸犼道行再大,怎敢与盘古王斗法?当下,我们便一股脑涌入盘古王庙。即使此地没了香火。有房子作为屏障,便不怕尸犼突然袭击。胡子是个闲不住的人。刚解了尸毒,就在盘古王庙瞎逛,我看他是手痒,想捡点值钱的东西拿回去卖。这庙太破败了。位于大山深处,只怕从建成之日,便未修缮。庙中一片狼藉,青石的香炉有一窝耗子安家,甭说冥器,神台上供奉的盘古王,没少被耗子拿来磨牙!“陈教授,你觉得这庙是什么年代的?”
我和陈东海都是喜欢研究的人。看了看庙宇的装饰,和选用的砖石,陈东海分析:“应该是宋朝的庙,距今怎么着,七八百年是有的了。你看这些瓦,是皇宫才能用的琉璃瓦,几百年风吹日晒,尚存一丝宝光。”
“宋朝人为何要在此处,修一座盘古王庙呢?”
“也许是为了镇压那尸犼。那东西有千年道行,火都不怕,吞幽入冥,只怕没少吸人脑髓修炼。”
“不太对。”
我认为此事不是陈东海分析的那样。外头那座流沙墓,迟迟找不到入口。而流沙墓旁边,却有一座宋朝的盘古王庙,岂不是欲盖弥彰?我把目光放在了离地三尺的神台上。莲花纹的须弥座是青石质地,几百年风化还有棱角。胡子见我在神台上摸索,便拿了工兵铲,在附近敲敲打打。在神台一角,胡子停下动作,异样看我:“这地方是空心的!嘿,还是咱小虾有本事,这庙有猫腻啊。”
我点点头:“庙有问题,可能是从别的地方移过来的,把神台拆开。”
“小事一桩,看胡爷的吧。”
胡子很有经验。先用工兵铲的破石锹把最下面的石料砸开,然后斜着往上捣鼓。很快,神台一角被打开,下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盗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