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发的什么疯?”
青萍被这种诡异的气氛搞毛了。进入地宫的时候,我们怕空气有毒,均戴着笨重的防毒面具,前面像象鼻子隆起来,无论说话还是走路都很不方便。其中一个伙计解开防毒面具,对着石俑吹了口气。上面挂了一层很厚的泥沙。吹走尘埃,伙计用扫描仪对着石俑摆弄几下,对我们打手势,表示一切正常,石俑并非特殊材质。“把面具戴上,这地宫之中多药酸丹砂,虽说挥发了千年,还是残存毒性。”
我告诫对方一声,不再看那些石俑。很快,月城到头了。西夏王陵继承了一部分唐陵建制,同时糅合了党项族风格。月城之后,便是转台。所谓转台,就是方形的城墙四个角,修建圆柱形的堡垒,作为瞭望、烽火台使用。也储存牛羊牲畜等祭品。转台下面,就是神墙。顺着月城,便到转台附近。咔嚓,咔嚓。两侧宫墙出现大滩凝重的矿物染料,我们正走着,忽然听到一阵磨牙吮血的声音。咔嚓,咔嚓。好像是棺中老僵,在这打磨那两颗锐利的獠牙,声音使人很不舒服。青萍拿了枪,保护着上官雪。胡子抄起工兵铲,也到我这边:“啥动静,地宫还有活物?”
“不可能啊,几百年了,就是老僵尸也该化了。嘘,那声音好像就在附近。”
磨牙吮血之声,淅淅沥沥。我们均紧张起来,提防黑暗之中,窜出一具千年僵尸。神墙到转台,是一条夹道。我和胡子等了片刻,不见老僵尸出没,倒是那磨牙声愈发凄厉。我二人定睛一看,忽然发现一个伙计不对头。他歪起脑袋,背对我们,斜着肩膀,身体因一个诡异的角度开始向下弯曲,手臂在两侧乱摆。好像在跟人吵架。因为我们戴着防毒面具,一时看不清楚,只觉得对方摇头晃脑。而老僵尸磨牙的声音,似乎是从他嘴里发出!这个人,是刚才对石俑吹气的那个伙计。“胡子。”
“小虾,胡爷在这呢。”
“一左一右,抄过去看看。”
青萍在后面已经扣上扳机:“小心点,注意安全,我给你们殿后。”
“屁话,要不你过去?”
胡子骂骂咧咧一声,率先拿着工兵铲往前。我掏出匕首,与他截住那个伙计的两翼。噗通一声。伙计被胡子掀翻。他躺在地上,双手仍然抽搐,脑袋不停摆动。胡子将手摁上去,掀开橡胶的防毒面具,一张血脸赫然出现!咔嚓,咔嚓。那伙计不停在嘴里啃咬什么,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我和胡子大骇,上前掰开他的嘴巴。却见他无法说话。嘴里含着半截断茬子,血像喷泉往外吐。靠!他刚才在咀嚼的东西,正是他自己的舌头。“还愣着干什么,帮忙啊。”
胡子用衣服塞住对方的嘴。对方仍然活动牙齿,连衣服都咬烂了。队医把一大团无菌棉塞进伙计嘴里,一是止血,二是怕他窒息。伙计说不出话,眼睛转了转,一行泪水流出来,显然还有知觉。“这咋回事,再饿也不能吃自己舌头吧?”
胡子用手掰着对方的颚骨。只要一松手,对方就会不停活动牙齿,甚至嘴唇都能撕碎咀嚼。那着实是很恶心的画面,一个人吃掉自己舌头,再是疯子,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咔!为了防止对方自残。胡子把他下巴掰脱臼了,磨牙的声音这才消失。“看住他,别让他再咬舌。”
我站起来环顾四周,肯定有什么东西,让他变成这样。咔嚓,咔嚓。忽然,我又听到磨牙声响起。发现自己的嘴巴也跟着动起来,上下牙齿互相碰撞,仿佛一个饿了七天的人,连空气都能咬碎吞进肚!我想说话,猛觉舌头发硬,根本出不了声。接着大脑混沌,四肢麻木,舌头捋直横在口腔,牙齿一碰,舌尖就裂开了。天啊。我现在明白,那伙计究竟遇见什么怪事。眼下我也在磨牙,啃自己的舌头吃!民间有咬舌自尽的说法,舌头一断,疼也能把人疼死。我想制止自己这种发疯的行为,但怎么都控制不住身体。眼睛拼命往后看。发现胡子他们站在原地,一阵阵磨牙的声音,在空旷的地宫组成催命魔咒。我们所有人都中招了!千钧一发,我知道若不自救,肯定落得吞舌果腹的下场。首先肯定不是机关,再厉害的机关,也达不到蛊惑人心的程度,我想会不会是墓中厉鬼,暗中控制了我们的精神。我身怀九眼天珠,邪祟难入。若有厉鬼能控制我,这妖孽究竟有多大道行?或许不是鬼,而是幻觉呢?我入藏地求取九眼天珠时,曾与密宗法王一脉有过交流,在佛教文化中,以“六字大明咒”,最能驱邪镇煞,可使人心智澄明。我努力控制自己的舌头,一点点哼出六字大明咒的腔调。牙齿已经把舌头咬得破烂。我吞饮自己的血,反复哼唱大明咒。忽觉胸口滚烫,音韵震动传到头顶,闻到九眼天珠的藏药气味,那天珠保了我几次,上面已有数道裂纹。“咳!”
身体一软,我瘫在地上,舌头已经能动弹了。赶紧爬起来,撞翻胡子他们,一一用大明咒将众人唤醒。其实大明咒并不神秘,乃是一种古梵语音译,靠口鼻舌腔震动,便有血气涌入头顶,使人保持清明。这应该是某种呼吸法,声音靠震动传播,能打通闭塞之处。西夏王陵中的机关未免有些恐怖。若非我想起六字大明咒,才出月城,我们便全军覆没!众人瘫在地上,舌头剧痛无比,都说不出话。缓了一阵,等血不再流了,才能勉强发出些模糊的哼声。之前咬舌头的伙计,断气死了。脸颊向下凹陷进去,死状非常恐怖。“这到底是啥机关,胡爷差点变成哑巴了。”
胡子心疼他那张嘴。我吞咽着腥臭的血痂,对胡子道:“之前的石像生有问题,西夏继承了一部分羌族的傩神巫蛊,为了防盗,便把巫术下在石俑身上。石俑身上的根本不是灰尘,是巫蛊的虫卵或者骨头渣子,能蛊惑人心。”
我大概猜到西夏皇帝用的手段。那是一种叫“魇镇”的邪法。将一足月临盆的孕妇闷死在羊皮,埋入潮湿泥地,三年之后,骨骼腐烂殆尽,羊皮之中尚存一虫,便是下蛊的“虫母”。用西域秘药使虫母昏睡,将其身躯碾压成粉,混入牛羊骨渣保其不死,便是“魇镇”的原料。其实这是古代皇帝,为了对付修陵墓的工匠弄出来的。在陵墓完工前,施下魇镇。工匠即使侥幸逃出去,也会咬断自己舌头,终身不能泄露皇陵机密。这招着实歹毒。西夏将魇镇施在镇墓的石俑身上。方才伙计吹起石俑身上的灰尘,魇镇就进入了我们体内,哪怕有防毒面具,也挡不住这种邪法来害人。便有了方才吞噬自己舌头的一幕。“这也太残忍了吧。”
上官雪小脸无色,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我冷笑几声:“瞧见了吧,这就是倒斗。人的天性便是争斗,活着的时候在地上斗,死了在地下还斗。倒斗便是活人跟死人的博弈,看谁技高一筹。”
胡子道:“皇帝生下来就是皇帝,草民生下来还是草民,胡爷偏偏不信这个邪。既然魇镇没弄死胡爷,待会见了墓主,胡爷少不得给他几个大耳刮子!”
青萍用睡袋把伙计的尸体包起来,往里塞了几包活性炭,等撤离的时候再带出去。我将手电对准进来的月城。两侧的石俑不知何时,眼睛朝我们瞥了过来。看见此等画面,我们不敢久留,再三裹紧了口鼻,进入神墙之后。神墙,《礼记》所谓“界陵墓之疆域”而已。通俗点,就是圈定帝陵皇陵的范围。过了神墙,便是内城。一般祭祀的人,不能越过神墙,此乃活人与冥界的分线。六盘山下的西夏王陵,神墙极为宏大。金瓦绿漆,白浆红底。上面是一幅幅巨型壁画。画中人物,衣着、服饰、器具,皆与中土不同,展示一副古老瑰丽的画卷。上下落差十余米。我们瞠目欲裂,才可窥见神墙顶端,有凤鸟瓦当,衔水引雾,辉煌磅礴。“小雪妹妹,你看这壁画,哪个是墓主。老粽子的尸体估计没烂,待会让胡爷找到了,非把它吊起来批斗不可。”
上官雪看了神墙图案,道:“这里的墓主,好像是个女人啊。”
“嗯?”
上官雪解释道:“壁画是很有主次之分的。你们看,越是重要人物,他的衣服越精美,体型越巨大,这是凸显其尊贵之处。反之,下人、士兵,画的就很粗糙了,也很小。从神墙的壁画来看,这里最大的人像,居然是个女人!”
从碑亭的墓志铭记叙。墓主应该是西夏的“护城圣德”、开国皇帝李元昊。偏偏神墙的壁画,主体却是表达一个女人。这......胡子惊悚一声,花容失色:“莫非李元昊其实是个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