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佛母是活的,我们在劫难逃。破罐子破摔。我将防毒面具摘下,凑近闻了闻那血水。没有腥臭味,反而有股花香,植物味道。莫非这就是佛祖法力,能化血海为花乡?我在地板缝隙,捻到一搓白色粉末。不管是活人还是物体。一旦接触献殿,皆流鲜血。我用鼻子闻那白色粉末,又深吸一口空气。有点棉花的味道,很闷,对鼻黏膜有刺激性。懂了!我一转脑筋,便明白了这位“佛母”如何将献殿化为地狱血海。竟是这样啊!“临死之前,胡爷要留个遗言,吟诗一首。人生自古谁无死......”“胡子,你的绝命诗待会再念,把咱们的酸碱试纸拿出来。”
用酸碱试纸接触那些白色粉末,我吐了一口口水搅拌。看见试纸变色,我就有了底气。“胡子,绝命诗可以省了。献殿的主色调是紫色,用了大量矿物颜料。其实根本不是佛母的法力,还是活人和死人的博弈,这位西夏皇帝不简单啊!”
青萍握着冒烟的枪口,把枪收起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嗯。”
我点点头,道理并不复杂。“壁画除了矿物颜料,还加了一种东西。”
我捻起那搓白色粉尘。“这是碱,可以理解为盐。”
我分析道:“咱们让墓主人涮了一把。对方营造献殿时,在建筑材料加入大量盐碱,再利用地势,将献殿弄得潮湿。”
“我们进入献殿,除了带入新鲜空气,人的呼吸一冷一热,使得空气的水雾凝结成珠,产生了媒介——水。佛母身上,包括地砖,都有一层从优昙婆罗花提取出的矿物,这种矿物叫石蕊!”
石蕊很容易从植物,乃至地衣的汁液提取出来。古代方士给皇帝服用金银玉屑。食后不消化,便常用石蕊水导引排泄。石蕊与盐碱发生反应,就会变红!这在古代,绝对是一种超前的设计。不同于毒雾暗箭这类看得到的机关,西夏王陵的墓主,更侧重于和后世的心理博弈。想来对方深知。没有不被盗掘的陵墓,没有万年不动的吉壤。故而设下这一骗术,换做旁人,此刻早已生生吓死,以为真到了地狱血海之中!“合着这佛母就是一个类似居里夫人的化学家!”
胡子一拍脑门,不敢再小觑古人智慧。对着莲花台上的佛母拜了拜:“这位来自东方的居里,哦不,居外夫人,方才胡爷失礼了,实在是罪过罪过。”
上官雪哆嗦道:“我总觉得,这佛母的模样阴恻恻的,给我很不详的感觉。”
我对众人道:“位于贺兰山的西夏王陵已被发掘,墓道都藏在献殿内,不过这献殿也是机关最多的地方。我们继续往里走,所有人不准碰这里一草一木,尤其是你胡子。”
“嘿,关胡爷什么事。”
胡子委屈极了。要发扬不动墓主一针一线的风格,对他着实要求过高。献殿有内外两层。我们在外层触动了血海机关,怕再有什么奇怪的事冒出来,连忙全副武装,纷纷跻身入了内殿。那是二十七层白玉台阶。上有灯奴。皆低眉顺眼,跪地捧灯,作仆臣打扮,形象生动。玉台上,空间递进,再次开阔起来。那是一间规模宏大的宝殿。悬空的丝绸早已腐烂,只剩一缕黑灰在半空飘荡,除了一直延伸进去的灯奴,再看不见什么陪葬品。胡子有些不高兴,对我说:“别看西夏皇帝排场大,其实是一帮穷鬼,搞形式主义的货色,浪费咱们时间。”
“此地已经非常接近冥殿,小心点,给我把附近盯紧了。”
“嗨,胡爷这人,你还不放心?”
胡子话是这么说。他不是圣人,你不要他捞好处,那是不可能的。说话间。献殿深处的灯奴,手中莲花灯纷纷燃烧起来。一缕幽冥的凄惨绿色,在地宫飘荡,诡秘的光线照耀在我们脸上,将时空都扭曲了。上官雪尖叫声,被吓得不轻。我道:“别怕,灯芯估计是用白磷撮成了。白磷燃点极低,泡在火油里,空气流动产生摩擦就会自燃。”
上官雪跑到我身边,把我当挡箭牌:“想不到你们南派倒斗的,还挺有文化。”
我一听就不乐意了。咱们南派好歹是名门正派,出过不少人物,让你一说,好像全是土匪似的。胡子嘴里哼哼唧唧:“倒斗不学数理化,怎好意思来搬家。倒斗大学没毕业,棺里粽子把你拉。”
“老板。”
白川轻轻叫了我一声:“灯芯好像不是白磷,是,是人指。”
“什么?”
我先是一惊,暗道人指怎能自燃。凑近一看。精致的莲花灯中,果然插着一根人的手指,指纹清晰。幽绿色的鬼火,自人指尖冒出,待我凑近,那火噗嗤噗嗤,霎时明灭晦暗起来。我心中惊悚。想不到西夏皇帝如此歹毒,竟用人指为灯芯。想是人骨存在磷火,被活人阳气喷中,这才发生自燃。胡子用手摸了灯奴几下。献殿深处,这样的灯奴足有几百。“小虾,它们好像不是青铜器,是人啊。”
胡子鲁莽,竟将一灯奴手臂折断。上官雪叫了一声,不敢再看,就是跟来的那些伙计,都皱起眉头。断掉的手臂里,露出人的肌理,还有干化的蛆虫,像蜂巢蛀在里面,塞得密密麻麻,都成了死物。我一看。果然是尸体,而非塑像。都是十一二岁,小孩打扮,作童男童女,接引墓主登天。因千年无有外人闯入,跪尸上积了一层黑灰,冷不丁看,还以为是腐朽的青铜器。我暗暗吞吐口水,不敢让胡子看出我怂了。献殿内的灯奴,具都是被水银灌死的小孩。因为殉葬的手艺很粗糙,所以尸体有一部分长蛆,内部的肉被蛆虫蛀空了。蛆虫也被水银毒死,形成一种诡异的生态平衡。胡子对我说:“人指为芯,人尸为灯,这恐怕不是献殿,是阎罗王的酆都鬼城。你我闯入进来,怕不是墓道没找到,便先丢了性命。”
“你们往前看!”
青萍将几根荧光棒丢入献殿深处。在跪坐的灯奴尽头。出现一朵佛教文化的彼岸花!立于群尸之上,象征死亡。彼岸花后,是十世轮回大壁画,皆在表达西夏佛母转世投胎场景。彼岸花刷了一层丹砂,足有房子大小。花蕊之上,盘着一张丑陋人脸。像淋了硫酸,五官溶解,只剩一层粗浅轮廓。我们绕开灯奴,来到彼岸花附近。那么大的彼岸花,可见西夏工艺高超,所有人啧啧称奇。上官雪拿出相机,开闪光灯拍了几下。“青姐,你给我照一张。”
上官雪将照相机塞在青萍手里,背对彼岸花摆了个造型。青萍一脸宠溺接了过去,忽然脸色狂变。她看了一眼上官雪拍的照片,又紧张看了一眼上官雪身后。我和胡子打着小心,一见情况不对,便抄起工兵铲围拢上去。“小雪。”
青萍没有乱,对上官雪摆了摆手:“轻轻的,不要说话,慢慢蹲下去。相信青姐,一定能帮助你,蹲下,慢点。”
呼呼。彼岸花方向,传来一阵鬼喘气的动静。我和胡子抬头看。红色的千层彼岸花陷在幽绿色的鬼火中,场面不单单是诡异,简直就是地府。而彼岸花的花蕊。那张被硫酸洗过的肉脸,此刻微微抖了抖眉毛。那东西,竟然是活的!噗嗤!就在我们所有人悬着心胆时,黑暗中,不知是谁放了个屁。我看向胡子。胡子看向我。“靠,这他妈都什么时候了,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内分泌吗?”
胡子大骂一声,响彻献殿。哗啦。一条硕大鲜红的“盲肠”,自彼岸花爬下。宛如冥界生物,吹来死亡之风。上官雪趴在地上,早已面无人色。青萍瞬间开了枪,一阵飞沙走石,白川发出暴雨梨花,二十七枚淬毒长钉飞旋出去,皆命中肉肠。我与胡子紧随其后。以工兵铲刀口斜劈,击中模糊人脸。谁料那东西如沼泽能吞噬万物。无论热武器还是物理攻击,皆不能奏效。我和胡子倒退一步,工兵铲的钢口融化,肉肠子整个从彼岸花“流”了下来,是液体,又像是生物。足有水桶粗细,比巨蟒还大,头顶长着人的五官,像一团粉红色的肉堆出来,毫无美感。我看这东西有些眼熟,情急之下,又不能想起。肉肠子被激怒,朝着青萍杀来。子弹不能打死,青萍一个驴打滚翻到我和胡子附近。我和胡子大骂她借刀杀人。此刻顾不得许多,便用背包抵挡。肉肠子将我们的背包吸了进去。几十斤重的东西,一下消失,我和胡子感到头皮发麻,跑到灯奴那边。白川又发暗器,刺在肉肠面门。肉肠大怒,吞口来噬。白川纵身蹬上旁边房梁,才躲过一劫。“娘的。”
胡子从来不吃亏,掏出挎包的黄炸药:“胡爷赏你个天女散花。”
“先等等。”
我仔细思索。肉肠子似曾相识,尤其是接近不死不灭的身躯,简直违背生物学。胡子举着黄炸药就要点,被我拦住,悬空一手:“你有啥办法快说啊,什么似曾相识,啊呸,你别告诉胡爷,这玩意是西夏皇帝割下来的盲肠成精!”
“还记得哀牢山吗?”
我对胡子道。我与胡子先下土司墓。在土司尸体上,就翻出一根肉肠,那东西能寄生在人大脑,食人脑髓,更能控制人的思维和细胞分裂。雷千称其为——女娲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