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并无太多失望。白小花用他黑客身份,替我查找全国的监控系统。几天后,还真找到属于青萍的脸,而出现的地点令我们诧异。竟是在黔州雷山县境内!我以为白小花错了,同时又感到一种诡异的巧合。秦问仙骂我黔之驴,青萍就出现在了黔州!难不成,当真要黔驴技穷了?古羌的秘密基本有了答案,剩下的属于夷人。古夷活动范围,当在齐鲁一代,不知青萍为何去了黔州,实在有些南辕北辙的意思。反复确定了时间,半个月前,在雷山县长途汽车站露过面。随后,我,胡子,不易,再加白小花,秘密踏上了南下的旅程。我本来不想带白小花。白小花非要跟着,扬言遇见危险,不易可以保护他。不易没吱声,我不好卸磨杀驴,只好把他带上。先秦时,黔州属荆蛮一代,世号“百越”,远离中原文明,自成一派。秦以后,属夜郎国范围,又有诸多古国林立。相传蚩尤被黄帝击败,率领族人远走南荒,百越虽不在华夏腹地,却早有渊源。抵达了雷山县,一路的盘山公路差点把我绕吐了。那是与平原沿海完全不同的地势。沟沟坎坎,崎岖纵横。公路呈无数个“S”形陡坡,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半腰。除了山沟就是密林。县城修在江边,也是沿着山脊层层攀升,几乎没有一马平川的地方。抵达黔州,每天要做的,就是“爬坡上坎”。为了行动方便。我们买了一辆五菱面包车,胡子负责开,我负责吐。不易在睡觉,白小花在往脸上扑粉。刚开始,还能遇见当地人问路。那个年代没有导航软件,我们进入雷山县,一半靠问,一半靠感觉。白小花开了卫星定位,反正方向是没错的。大概十二月底。我们进入雷山县已经八天。之所以叫雷山县,是因为县内有黔州高原山脉雷山。除了一张监控录像模糊的侧脸,再没有青萍的线索,我们一直在雷山打转。整个雷山县才十六万常住人口,可以想象多么偏僻。水泥路都没了,只剩坑坑洼洼的土道,当地人管这个叫“鸡坑道”。车轮子开上去,车里的人跟着飞起来,差点被颠上天。到了晚上。两边没有路灯,连指示牌都没有。白小花放弃了,说这里是最原始的自然山脉,信号全无,卫星都开不了,只能大致判断在雷山东麓,沿164乡道。胡子握着方向盘,全神贯注,把远光灯打开。“我说,这都凌晨了,还没遇见人家,咱们要在野外住一宿?这山里头,野猪野狼可不少啊,胡爷细皮嫩肉的,不想给蚊子贡献口粮。”
胡子抱怨不已。白小花最后看了一眼有卫星信号的地方,分析道:“方向来说是没问题的。再往前开,应该,应该有一苗族寨子。”
“得了吧,两小时前你就这么说。你个路痴,害死人了。”
我对胡子道:“你把车停了,我来换你,你去后面点根烟提神。搞不好今晚要一直开下去,附近连路牌都没有,天上也没月亮,你就克服一下吧。”
我们当时处于一条盘山公路上。左侧是万丈深渊,右边是崇山峻岭。车轮下是土路,刚刚够一辆车,连调头都没法调。有时候半截车轮子悬在外头,我们只有硬着头皮往前开,没法后退。嘎吱!就在我们有些不耐烦时。一阵尖锐的汽车轮胎摩擦声,在黑夜深山传出很远。胡子急刹车,我险些飞出去。躺在后座的不易突然醒了,眼睛明亮如星,伸手搂住我,我才没撞破鼻子。白小花捂着鼻梁喊:“小易易,你也太偏心了吧。”
“胡子,你啥情况,马路杀手?”
我喊道。胡子坐在驾驶位,脸色惨白,死死踩住刹车:“胡爷好像撞到人了。”
“啥?”
现在是凌晨。这种鬼地方,那么窄的路,再说胡子开了远光灯,有人不可能不知道避让啊。“胡爷下去看看。”
“你不会下去补八刀吧?”
“屁,胡爷是那种人吗?”
推开车门,悬崖一侧连护栏都没有。胡子小心翼翼贴着车头过去,趴在地上看。我跟着钻出去,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血腥味,怎么形容呢,有点清明节烧纸的味道,火焚烧的气息!脚下踩到东西。由于附近没有灯,连月光都没有。我捡起来看了片刻,突然发现,是给死人用的圆方纸钱。吓得我赶紧丢出去,纸钱飘出了悬崖。“胡子。”
胡子一脸诧异:“刚才明明有个人啊。穿着红衣服,大辫子,还是个姑娘家,从旁边窜出来,怎么不见了。”
“你确定?”
我指向公路一侧,那是十万大山,根本不可能有路,哪来的人。胡子脸色愈发难看:“你是说......这也太邪门了。”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快上车,这次换我来开。”
回到面包车上,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不易醒过来,白小花怕兮兮坐在他身边,胡子点烟的手都在哆嗦。我系上安全带,却发现汽车怎么都打不燃。我以为是电压问题,就关了远光灯。远光灯一关,周围黑得恐怖,简直到了一种浓稠墨汁的地步。黑暗的车厢里,只有胡子抖动的烟头一丝火星。我额头发汗,又闻到了焚烧纸钱的味道,就在附近。终于打燃了,我把灯光一看,却发现车头前方七八米的位置,站着一个红衣服,动作吊诡的人形生物!肩胛好像融化,耷拉在身体两侧,没有脊椎。脑袋歪斜,身体轻飘飘,那鲜艳的红衣服像血一般,还在往下流。就这么愣神的功夫,消失不见了。“嘶。”
我毛骨悚然。周围那么漆黑,冷不丁看见这种东西,心理素质再好都顶不住。我转头一看。坐在旁边的胡子也看我。那东西,绝对不是幻觉,我二人都看了个清楚,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找找趁手的家伙。”
我道。张玉枫走之前,没拿装备,我们这边法宝不少,南派西派都有。白小花重新点开屏幕:“没信号,会不会是偏离原定方向了?”
胡子咬牙:“不可能,进山到现在都是一条路,连错车的地方都没有,怎么可能开错,除非一开始就错了。”
“别慌,白小花,你说的那个苗族寨子还有多远?”
“如果按照正常情况,我们早该到了,至少多走了六十公里!”
白小花不敢开玩笑,这种情况,比遇见粽子恐怖。古墓遇见粽子,我们至少有心理准备。可这就是普通的乡村公路啊,还能有那么邪门的事?不易冷静道:“附近的景物好像没变过,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胡子道:“你的意思,遇见了鬼打墙?人遇见鬼打墙,撒尿就能破,可开车的遇见鬼打墙怎么办?一边握方向盘一边撒尿?”
“滚!”
我拍了胡子一巴掌,这他娘是给人用的法子?不易道:“不排除遇见拦路鬼了。”
白小花赶紧赞同:“不易哥哥说得对,这深山老林的,八百年没个活人。再加南荒一地信奉巫蛊,遇见这种事不奇怪,你没发现,天一直是黑的,没有亮过?”
越说越可怕。胡子把车上一些吃的丢出去,念了几句佛祖保佑。当然,平时不给佛祖烧香,估计佛祖也没兴趣保佑。万幸倒斗的时候,我们带了糯米、朱砂,此刻都用上,给自己壮胆。之后我继续开车,相安无事了大概半小时。还是没有见到白小花说的苗寨。山顶雾蒙蒙的,奇黑无比。下面是万丈悬崖,不知深浅。汽车就这么一直开啊开啊,渐渐要没油了。砰!一声巨响,震动黑夜。我道:“靠,爆胎了。”
“有备用胎,等胡爷下去换。”
胡子推开车门,我一抽鼻。奶奶的,那股给死人烧纸的焦臭味越来越浓了。等了几分钟,不见胡子声音。我对车后面喊道:“啥情况,说个话。”
胡子没吱声。我一下就毛了,下车查看情况。胡子居然消失了!以胡子的性格,不可能在这种情况脱离队伍。我围着汽车转了一圈,地上有棘轮扳手和脚印,就是不见胡子。“下车,抄家伙,出事了。”
我紧急拍了拍车门,让不易和白小花都下来。除了汽车灯,周围没有一丝光,能见度极低。黑暗正在无声吞噬我们眼前的空间,夜色下,它好像活了,缓缓如潮水淹没我们。“白小花,你拉我衣服干什么!”
“我怕。”
“怕你非要跟过来?”
“我以为是自驾游,谁知道你们是午夜凶铃!”
白小花咬牙切齿,他细皮嫩肉的,传说鬼怪最喜欢这种食物。“那边好像有路牌。”
不易指着十几米外的地方,隐隐约约能看见闪光点。我迟疑了几秒。不易抄起夏国追日剑,我拿了扳手,与他左右包抄。白小花把我衣服都拽变形了,我们三人凑了过去。那是一截石碑。黑暗里,像墓碑一般阴森,上面几个血红的油漆字:Y444,000。Y,乡道的意思,444是编号,000是里程数,全国都是这么标注的。“不对,绝对不对,咱们开错路了!”
白小花脸色难看,“进山的时候,我们应该沿着Y164抵达苗寨,怎么会偏差这么多,胡小小这个害人精!”
“不对头。进山的时候没有岔路,这点是可以肯定的,而且你看这条路,刚刚够一辆车,想偏也偏不了啊。”
164和444差距太远。除非几个小时,胡子开了上千公里。我让白小花拿出地图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忽然,不易鬼气森森来了一句:“Y164,似乎有些不吉利,谐音不就是‘一路死’吗?”
我汗毛倒竖。要这么说,444,岂不就是“死死死”?“不,不对。”
白小花仔细查阅了雷山县境内的公路。脸色阴暗:“雷山县境内,不,整个黔州,都没有编号444的公路,别说乡道,下水道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