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他们没有进入戈壁滩，绕开了沙漠，在西北的崇山峻岭之中翻行。下面有张潦草地图。我看了看，大抵沿河西走廊，顺唐蕃古道，自咸阳出关中，过临夏，走西宁，进入青海南山至于布尔汗布达山之间。没有具体坐标。大抵是那一片莽林和绝谷区域，至今仍是无人区。西北的山是很荒芜的。山上基本没有树木，光秃秃，泥土呈一种蓝色与黄色混杂的藏青，山上只有冰雪和矮灌木。按理说，这种山不至于迷失方向。档案记载，当时的探险小队携带精密仪器，居然迷失来路，且分不清白天黑夜。推断是地磁场出了问题，附近有强大干扰物。当他们快要饿死时，在山中遇见一个有着诡异风俗的村庄。档案是英文写的，我们三个不是语言专家，大体只能读懂单词的意思，不可能完全对照。根据冒险小队的幸存者描述。这个村庄很诡异。家家户户都待在屋里，白天不出门，晚上才活动。附近没有耕地，也没有野兽，不知道如何维持生活。大概两三百人的规模，村子后头有池塘，饮用水还可保障。在地图上，找不到附近对应的山川，也没有这个村落的记载。档案把这个村子，叫做“maovillage”。音译过来，这个村子应该叫“茂村”。看沿途拍摄的照片，村子附近有树林，也许因为树林茂密，才叫茂村。十七人的小队。仅一人生还。出去没多久，便离奇死去。七十六号公馆的人解剖了那具尸体，发现尸体胃部根本不存在食物。如果是人，不可能在深山走十几天活着出来。在尸体手掌心，发现一块丝织品碎片。经过分析，应该是唐代古物，上面满是密文，认定是某种特殊信仰，是方士研究星象，占卜命运的古籍。负责人认定“茂村”藏有唐代古迹。极有可能与袁天罡、李淳风这种阴阳道人有关。档案到这，就戛然而止了。有没有再次寻找茂村，有没有发掘那片遗址，档案没有只言片语，所有参与此事的人，全部三缄其口。没过几年，日寇进军法租界，七十六号公馆的研究活动被迫全部中断。又几年，汪伪政权成立，法租界正式退出中国。有关茂村的探索全部消失了。我道：“他们去过的山脉，在青海湖南部，也是昆仑龙脉之一。再往前，柴达木盆地，后倚阿尔金山脉，有屏有障，倒也符合风水中，龙穴宝盆朱砂聚的说法。”

胡子道：“这个茂村，应该离西宁不是很远。当时的探险队，就是在西宁补充了最后一批物资。”

“没错，我看这个茂村，藏在深山中，大概率有古墓，而且是大墓。村民应该是守陵人的后代。”

察觉不易是假的。老爷子故意说秘密藏在青海湖的秘密基地。如今内奸被挖出来，西宁事件重新洗牌。为了这个茂村，七十六号甚至拟定由倒斗之王张祭泉，率领西派精锐寻找。又派八奇之一的穿山龙打前站，可见深山古村不简单。胡子在网上查了一下。全国没有任何一个村庄，叫“茂村”。即使这个村子藏在深山，解放后彻查土地人口，重整户籍，绝对会被登记啊。几百人的大村子，不可能漏掉。白小花猜测，也许是改名字了，或全村迁徙。需要查一查西宁附近，解放以后历年地名变迁档案才行。要说高科技确实方便。白小花弄了一个3D卫星软件，可以直接在屏幕把西宁附近的地势、环境在空中俯瞰照下来。龙脉、水流、丘陵、戈壁，一目了然。我根据当年手册，仔细比对了青海南山至布尔汗布达山之间的地域，发现竟无一处可以对照的！西北的山，不是一座山。而是延绵几千里的大群山。山峰几百座，延绵如龙，陡峭如松。海拔之间落差高达三千米，大片无人区无信号区，公路都不曾完全覆盖。白小花分析，可能山区地势复杂，又有强磁场干扰，卫星未能拍全。需要问问当地人。假如真的存在这个茂村，哪怕消亡了，当地人肯定知道。我点了点头，便托胡子去找，我负责二入西宁的装备。查一查解放以后，到九十年代，西宁地名变迁，以及人口规划情况。问过一些熟人，也都不知道有个茂村。至于这几十年间，也不曾听闻青海南山有什么大墓出土。后来，还是白小花突发奇想，查了查当地考察站历史和老照片，找到一个护林人，现在还在世。拿过“优秀标兵”、“生产模范”等荣誉，恰好是我要找的那几十年的见证者。电话说不清。我和胡子先飞去了西宁，让白川和青纹将装备陆续托运过来。假装是地理杂志的人，我们约对方在咖啡馆见面。护林人叫徐远，在考察站上班改名徐卫国，干了四十年，老标兵了。他当年的工作范围，就是在南山到布尔汗布达主峰附近巡逻。西北的山，基本没有树木。徐卫国这个护林人，也没有森林要他保护。作为考察站的安保力量，主要就是帮那些考察队拎东西，安排住宿。后来配了枪，巡逻山里防止偷猎和走私。他对当地了如指掌。哪怕到今天，在西北参与保护自然资源的，大都是些志愿者，工作艰苦，环境危险，薪资不高。我和胡子站起来扶他坐下，表明身份。“好端端的，问村子？”

徐卫国说话含糊不清，口音很重。胡子鞠躬道：“老大爷啊，俺们地理社的，想出一期专栏，写一写附近那些古村子的风俗和人文遗产，呼吁大家关注老人村和留守儿童问题，鼓励乡村教育。”

徐卫国是那个年代的战士。思想觉悟很高。一听胡子的理由那么高大上，顿时脸色涨红，竖起拇指激动：“好，好后生。那你们问，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胡子先假模假式问了几个小村的情况。徐卫国的大脑被调动起来，回答越来越快。胡子道：“老大爷啊，这山里头，有没有一个叫‘茂村’的地方？”

“啥？”

“茂村。”

“没有吧。这大大小小八十二座山，也就七座，山脚有人住，其余都是大雪盖住的，荒漠里的沙一把抓起来没有一丝水，怎么可能有村子。”

徐卫国摇了摇头，表示不可能。我请对方仔细想想。地名在档案里，是英文标注，写拼音“mao”，未必一定是茂密的茂。“我想想啊。”

徐卫国陷入呆滞状态，忽然一个激灵，眼神极为恐惧，“你们说的，是猫村，动物那个猫。”

“对对对，应该就是这个。”

胡子请徐卫国一定说说。徐卫国却拒绝了。“那个地方太恐怖了，不，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那个地方不是恐怖，应该说，反正很不好，我怀疑里头有特务。”

我和胡子忍俊不禁。胡子瞎掰，说现代人啊，喜欢神神鬼鬼的传奇故事。地理杂志加点这种悬疑东西，看的人更多。人多了，才好宣传关注留守儿童和老人村的问题。徐卫国终于克服了心理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