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亦脸上难得有了几分不自在，但多年的经历，让他很快又冷静下来，看顾唯宁神色淡淡，却不开口，估计是在等他先开口。毕竟是他要求的见面，除了他先开口说话，还能怎么样？顾唯宁愿意见她都算不错了。卓亦不比秀秀，秀秀那人身似佛，心却堕入魔道，权势的泥沼之中无法自拔，他的心里如果说允许有一处柔软的话，那必然是给了顾唯宁。在悬崖上，卓婷的那番话，等于是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可即便是所有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卓亦也觉得却还是有必要，亲自说一遍，向顾唯宁坦白，用自己的视角，不是用秀秀的，也不是用卓婷的。顾唯宁也一直在等卓亦开口，她看一眼时间，喝完这杯茶，如果还是没有什么说的，就请送客。想来想去，卓亦的视线落到顾唯宁的手上，左手处打石膏绑绷带，心里某个地方开始不舒服了，落在卓婷的手里，她一定吃了很多的苦，卓亦其实知道，卓婷性子狠戾，甚至是他有意将卓婷往那个方向发展培养，到头来，自食恶果。万幸的是，顾唯宁还活着，没有性命之忧。“你手上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卓亦开口，嗓子不是很舒服一样咳嗽了一声。顾唯宁还是淡淡的样子，“就这样。慢慢会好。”

慢慢会好，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许多的事情可以交给时间，要么解决，要么淡忘。卓亦不自在地摸了一下鼻子，“唯宁，你是不是在怪我？”

顾唯宁看用他一眼，怪不怪你，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卓亦又是几声低低的咳嗽，“我把你放在顾家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当时我跟秀秀在一起，你出生的时候，我也出了事情被通缉当中，秀秀就建议我，放你在顾家，来一招瞒天过海。你当时真的太小了，我都不敢抱你，怕稍微不小心就会把你弄碎。秀秀当时也不是现在这样，她答应我，会照看着你。顾家的事情，她也比我熟悉，她说这个计划一定可行，会让你平安长大，我便答应了。”

卓亦先前跟易君临说过这件事，当时的心态跟现在的心态并不一样，当时只顾着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秀秀的身上，可跟顾唯宁说起从前，卓亦却是深深感觉到，很失败，作为父亲，他却是很失败，不够尽责。“唯宁，我不求你谅解，只是想告诉你，爸爸，有很多的身不由己，把你换到顾家，是最没有办法的办法，即便是让时光倒流，我也会选择这样。我只是没有想到，秀秀会完全没有考虑到你。她为了报仇，蛰伏这么多年，我应该早点看穿她，当初及时阻止。”

顾唯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卓亦说的，跟秀秀说的，倒也差不多，如果卓亦到这个时候还要说谎，她一定要立刻赶他出去，只是无奈的是，他的忏悔，听着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内心中，竟然对卓婷、对季悠，都没有一丝内疚吗？卓亦如此，秀秀也是如此。“那对季悠呢？对卓婷呢？我是过上好日子了，那他们又多无辜？季悠对我，真的特别好……”顾唯宁说不下去了，再多说一个字只怕都要哭出来，而她，却不想在卓亦的面前流露出软弱无力的一面。季悠是不想看到顾唯宁，拒绝顾唯宁所有的示好，看上去很决绝，可她最后还是去了监狱里，其实她可以翻供的，可以重新去上诉，虽然结果不一定会如她所想。顾唯宁当时跟易君临提过，被易君临一口否决。“宝贝，我不是因为想要保护你才故意这么说，你妈咪的事情，是经过司法程序，不是我和你左右的，如果有疑问，当时检方就已经提出了异议，否则你妈咪想要保护你，也不是可能。在那件案子里面，我为你做的，也不过是让律师尽最大努力将刑期缩短。你换个角度想，季悠去牢里，反倒落得清净。一个脱离社会的人，并不会再被人利用。你妈咪也是真的爱过你，现在真相大白，你要翻供，我理解你是想要报恩，但季悠会怎么想？你也要学卓婷那种极端的方式，往季悠不堪一击的心上，捅上致命的一刀？”

顾唯宁被内疚的情绪淹没，重生后生命里的最温柔的那一抹柔和颜色消失，生命并不能轻易承受，所有的一切，都跟卓亦和秀秀有关，秀秀不出现，顾唯宁的怒火对准卓亦。“那季悠和卓婷呢？”

“他们？要怪，就怪她要给顾柏林做小。人如果没有贪念，怎么会被人抓到机会利用？卓婷无辜什么？卓婷当时要杀了你！她根本不值得同情！”

“你们都有你们的道理。”

顾唯宁双手捂住脸，“我从前年纪小，没有办法选择，但现在不一样了。卓先生，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不一样，算我求求你，看在我们那可笑又浅薄的父女血缘上，给我最后一点清净。”

卓亦沉默，却没有马上离开，“唯宁，我不求你理解我，但断绝关系是不可能的。我现在被警方的人盯得很紧，我暂时可能无法回到国内来，这段时间你要保护好你自己，或者是，你跟我去国外。”

“不去。”

“不是现在，你不要着急拒绝我！听我说完！”

卓亦提高声音，大魔王的名号不是白来的，板脸的时候，气场强大，顾唯宁便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看着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觉得我得钱脏吗？我没偷没抢，全靠着我自己的本身赚来的，确实这来路在国内不合法，却又不是所有的地方都不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干的是商人的事情！格局放大点。爸爸这么努力，就是想把赚的钱留给你。”

顾唯宁冷哼一声，“是留给我，还是想要哄骗我？你当初就是这么哄骗卓婷的吧？！”

“不要把你跟卓婷比！她不配！”

卓亦是真的不高兴了。卓亦觉得话已经说到了，提前给顾唯宁打一下招呼，好让她有个准备。他伸出手，比了一个数，“这么多钱，不要轻易拒绝。你现在什么都没有，易君临的生意会越做越大，你不要全心全意指望着这么一个男人，我卓亦的女儿，不需要依靠着别的男人来养。我想你过得开心，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管是公公婆婆还是丈夫，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卓亦起身，准备离开，他不能在这里呆太久。“那天来的那个男人，是不是就是救你的那个？”

卓亦问。顾唯宁皱眉，“你不认识？”

“他是秀秀背后的人，我怎么会认识？”

顾唯宁没有否定，卓亦心里面也有数了，“离他远点。有些男人离得越远越好。”

“你还真摆起谱了。”

顾唯宁不喜欢卓亦说话的方式。卓亦在门口顿住，没回头，“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为你好，不想看到你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