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顾唯宁看的很清楚,距离很近,想要看错也没有可能,记忆如潮水,拥堵在她的心口,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有没有可能是认错了?天下之大,有人会连胎记都相似吗?顾唯宁视线逡巡在司徒泰诚的俊秀偏向儒雅的脸上,年少时的重逢到现在过去太多年,那个时候眉眼青涩,都还没有完全张开五官,很难找到眉眼戾气蓬勃的少年记忆,事情的关键最后都落到了胎记上面。过去这么多年,顾唯宁还真的没有再见到过有这么别致兴致的胎记的人。司徒泰诚按了手帕,擦干手腕上的水,看向顾唯宁,“你有没有烫到?”
顾唯宁心里竟然有了一丝不忍和愧疚,这杯茶,可是她倒上去的,他没有责怪她,还反过来关心她有没有伤到?司徒泰诚的手腕处,已经被热水烫地发红。秀秀手里端着佣人递过来的冰桶,不想听到先生关心顾唯宁的话,这位可不是什么这么绅士的人,对顾唯宁的善意是不是太多了些?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手上把冰桶递过去,“您冰敷一下。”
眼神落到顾唯宁的身上,未免太不小心了一些,秀秀责怪她,“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是不是故意的?”
确实是故意的,只是顾唯宁懒得跟她搭话,“司徒先生,要不要紧?”
司徒泰诚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笑了一下,“又不是拿枪对着我给我子弹吃,不必要放在心上。”
顾唯宁视线下垂,“你手腕上的痕迹,是胎记吗?”
司徒泰诚看她一眼,似乎是有些意外顾唯宁的好奇。顾唯宁不喜欢司徒的眼神,总感觉他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轻易就能够洞穿人的内心所想。她到底不是一个老手,面对一个气场强大的人,心里面会有发虚,但她还是抵抗住了,眼神清澈地回望,“因为我曾经听故人说起过,这个形状的胎记,那个人救过她,跟她描述得一样。不过她一直生活在国内,您说您在国外出生,他说的那个恩人,应该不是你。真的很巧,可惜了。”
顾唯宁转向易君临,语气惆怅,“许沫姐要是看到了,肯定会很激动,估计她到死之前,都还想要跟恩人说一句感谢的话,如果不是他,可能就要少年不幸。本来一生就是个悲剧。”
什么许沫姐,许沫不就是顾唯宁?易君临不动声色,握紧了顾唯宁的肩膀,配合着她的“表演”。关于许沫,易君临并不是很清楚,他爱的,就是眼前的顾唯宁,她的灵魂是谁都不重要。易君临其实已经觉得顾唯宁不对劲,她会敬茶这件事也是临时起意,并没有事先商量过的,但出于尊重,易君临不会点破顾唯宁刚才的故意泼茶,不悦道,“一片好心道谢,何必咄咄逼人怀疑我们?到底是谁居心不良?至少,唯宁没有策划过绑架案伤害到你们的人生安全,反倒是你们一再打扰我们的生活。我不计较,并不是息事宁人,软弱可欺,即便是这一次唯宁无事,我也不会轻易原谅。”
这算是回击秀秀刚才不客气的责怪。秀秀眯眼,什么时候轮到这个年轻后生来摆谱?“所以,你要跟卓亦继续合作?”
秀秀冷冷道,“易君临,到底是想要平静生活还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利益?你确定不是在与虎谋皮?”
秀秀一直都防备着,想要破坏易君临跟卓亦的合作关系,却一时忘了她现在没有任何实权,处于被放空的状态中。易君临淡漠的嗓音回应,“至少虎毒不食子。”
一句话呛的秀秀无话可说,冷笑连连,她看不上卓亦,却不想有人觉得她还比不上卓亦。司徒泰诚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他先去换衣服。秀秀在沙发上坐下,别开脸,却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样子。顾唯宁握了握拳头,视线从楼上收回来,跟易君临对上,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温柔如水,只是对上秀秀的时候,心中多有不满。好不容易将话题引到了司徒泰诚的身上,聊起了关于胎记的事情,却被秀秀这么一打叉,话题错开了。秀秀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明明平常的时候,秀秀都是一个吝啬说话的人,高冷十足的样子,刚才却突然插话。顾唯宁眼神里面多了探究的意味,是不想她打听司徒泰诚的事情,还是听不得关于许沫的事情?反正也不可能成为很好的母女,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顾唯宁便开口挑衅,“你刚才那么激动干什么?秀秀,你到底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训斥我,还是一条狗的身份在朝着我叫啊?”
秀秀顿时怒目而视,“你再说一遍?”
一条狗?这个人怎么可以,怎么敢对她这么说话?顾唯宁却是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轻易地激到了秀秀,引得她连脸色都变了,如果是平常,这根本无法想象。顾唯宁心思急转,也是想到关于秀秀这段时间没有出现的事情,难道说,真如易君临分析过的那样,秀秀被司徒泰诚摆了一道,两个人看上去很和谐,但实际上早已经出现了问题。“我只是想让你摆正你自己的位置。我们俩除开身体里面有相同的血,这点可笑又薄弱的关系之外,你根本没有资格当我的长辈,当然,你也可以拿你的年纪说事,你现在也确实一把年纪,老阿姨了。更何况,刚才你的上司都没有责怪我,你一个手下,有什么资格来插嘴?这么急于表现?是在害怕不被重用吗?”
秀秀原本熊熊燃起来的怒火却一下子熄灭,定定地看着顾唯宁,多说多错,顾唯宁就是在挑衅,不应该搭话。可那些话,却已经从耳朵里面钻到了心里。坐在沙发对面的人,就是她的女儿,和她还是有点相似的,但也有很多的不同,这个人正年轻,即便是秀秀不屑一顾,也还是介怀着被人说老的事情。不仅仅是容貌年华的老去,能力也会被人怀疑,秀秀不想失去现在有的权利地位金钱。如果有人骂,金钱是粪土,秀秀会说,那是你拥有的那点钱确实跟粪土没差别。尝过拥有很多的滋味吗?那种感觉,一旦试过,便跟毒一样,再也无法忘记。一楼的客厅里面,安静地只剩下呼吸声。顾唯宁端茶,喝了一大口。跟秀秀说话,总有种受内伤的感觉,她一旦不开口说话,仿佛所有的拳头都打在了棉花上。司徒泰诚去换衣服,怎么还没有下来?顾唯宁忍不住抬头,看向楼上,除了看到监控,什么都看不见。有个念头闪过,那个神秘人,会不会正在楼上,通过监视器,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