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了，次数多了之后表现得也比从前从容许多，从打了照面之后便无形中站成对角线，顾唯宁看到他按了负二楼的按键，便本能地伸手按下一楼的数字键，总之尽量减少待在一个空间里的时间。司徒泰诚的声音响起，不高不低，不干不燥的声线，道了一声，“恭喜。”

那一瞬间，顾唯宁以为仿佛是多年的好友发来的祝福，只是他们现在的关系，有到这种熟悉的程度吗？他应该很清楚，她防备着他，对他的好感几乎等同于零。顾唯宁垂眼，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大大方方地道谢，“谢谢。”

客气不足，疏离有余。司徒泰诚倒是感觉不到这种尴尬的气氛一样，半靠在电梯的墙壁上，一只手握着皮手套，偏偏不好好戴着，而是搭在另外一只手的掌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摔着，电梯里的墙壁反光，他的动作能够看得清清楚楚，顾唯宁觉得他动作有点熟悉——哦，手里如果拿着的是鞭子，好像更符合司徒泰诚的气质。顾唯宁一直觉得司徒泰诚的手上有种很神奇的气质，他总是戴着眼镜，还是那种偏向复古的金丝边眼镜，跟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气质完全矛盾，更像是一个杀手将自己伪装了起来，当然这种想法很有可能只是她的想象，莫名联想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奇怪。“答应我的事情，想清楚了没有？”

司徒泰诚也不看顾唯宁，而是直视着前方的金属墙壁，那里映照出他们两个人的样子。电影里面有一种手法，当镜头里面出现了镜子，主人公出现在镜子中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的，其实都是在说着假话，做着违心的事情。司徒泰诚嘴角勾起一抹冷然的弧度，那么，电影跟生活的距离有多大？顾唯宁心脏微微收缩，抬起眼皮跟镜像里的司徒泰诚对上视线，“你一直在我的公司里，其实就是在等着收债吧？”

“你终于意识到了。”

“我并不认为我欠你什么。不是我求着你来救我的。你应该找秀秀。”

顾唯宁说这种话还是有些心虚，忽然有了试探他的念头，“难道秀秀不认账？”

“一个弃子身上有什么值得我讨债的？从她身上能要到什么？”

狼心狗肺?冷心无情？司徒泰诚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顾唯宁心中波澜起伏，可面上还是没有表情的样子，手心握紧了包带，眼神紧紧地考察着司徒泰诚的神情，想从他眼里看出更多端倪，可是司徒泰诚的内心却看不透，顾唯宁稳住声音，“你说给我听？你们玩什么把戏？里应外合吗？谁不知道秀秀是你的得力手下？你玩游戏也请拿出来专业的水准来，不要侮辱智商。”

司徒泰诚也不意外她有这样的反应，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正待要说话，电梯里面的灯光闪了一下，顾唯宁一下子有了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顶上的灯，司徒泰诚提高了声音，“贴着墙站好！”

顾唯宁第一次听到司徒泰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充满命令的口吻，紧急中还透着关心的意味，她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这些陌生的情绪，只听到轰隆一声，电梯猛然间一顿，从脚底处传来震荡感。眼前的视线彻底黑掉，顾唯宁如是掉入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身体已然贴着墙壁，从背后坚实的质感里寻求到安全感，她现在也只能这样，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电梯在最初的晃荡之后就停下来，像是卡在了某个位置上，没有再下降，顾唯宁的手心里已经多了湿冷的汗，脑海里面想的是易君临。她不能死在这里，就连空难都过来了，她绝对不可以在这里赔上自己的性命，粘稠不安的黑暗里，顾唯宁将手紧握成拳头，戒指抵在她的心口的地方，用这种方式给自己力量，先不要慌。顾唯宁还在做心理建设，只听到啪嗒一声响，火苗的亮光划破黑暗，顾唯宁这才想起来司徒泰诚的存在，忍不住蹙起眉心，偏偏是跟他在一间电梯里面，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的记忆里面这架电梯从来没有出过事情。这件事到底跟司徒泰诚有关系吗？总不可能他把自己也给算计进去了吧？那样未免太傻，顾唯宁撇开了这种想法，空气里面传来异样的味道，顾唯宁皱了皱鼻子，有几秒钟的无言，司徒泰诚拿出打火机竟然是抽烟，这种时候，他居然抽烟？！顾唯宁吐出一口浊气，不理会这个人，拿出手机，先按下紧急联系的按钮，再拿出手机，幸好没有出现没有信号的情况，顾唯宁几乎是哆嗦着给易君临发短信，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跟死神赛跑，即便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却也看过不少新闻。刚拨出所有的数字键，电梯又在这个时候都猛然间动了一下，啪嗒，顾唯宁的手机从掌心中掉落，从脚边上滚落到另外一边。“抓稳了。”

司徒泰诚没有语调的声音响起，仿佛刚才那个呵斥顾唯宁的人只是她的幻觉，“你就算是现在拨给易君临也没有用，远水救不了近火。”

顾唯宁抬眼望过去，看不清楚司徒泰诚的脸，只看得见他指间的一点猩红，明明灭灭，如同此刻的心情，生与死的边缘游走。“如果没有用，我也给他打了电话。”

到了绝望的时候，人不都是这样想要给亲近的人打一通电话？听到司徒泰诚似乎发出一声嗤笑，本来就紧张的顾唯宁一下子变得尖锐，“像你这种冷血变态怎么会懂感情这两个字？司徒先生，你不觉得你太可悲看一些，假如我们今天都要交代在这里，这个世界上都没有人知道你最后的心情，还有什么愿望!”不比上一次飞机失事，顾唯宁根本就没有机会给易君临打电话。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要打这一通电话。如果，她是说如果，那也是命，顾唯宁有种想哭的冲动，她现在肯定面色苍白，因为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一样全身冰冷。君临，如果我死了，一定不要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