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邑将军府占地很大,前半部为衙门,后半部为府邸。五品抚远将军衙堂在前部正中,往两边排开的,是各个属衙。这里无疑是马邑城中最威严的地方,也同样是城里最热闹的所在。实际上,将军府兼具了很多职能,几乎总览马邑辖区内军政两事,是刺史衙门的缩小版。马不停蹄的令狐坡,浑身上下是一身刚换的军便装,可现在却是风尘仆仆,额头和后背上都是汗水。走在府邸前面的大道上,浑身的不自在,他慢了下来,待收了汗水再进去。抚远将军郭瑞,此刻正在书房里,揽书静读。他读的是兵书,自小跟长兄郭忠谈兵论武,从而落下的习惯。这些年下来,他戎马倥偬,书却没少读,但兵书还是他最喜欢钻研的东西。无论在府中豪宅,还是在军中帐篷,最惬意的时光,都是在兵书上度过的。郭瑞长的浓眉虎眼,落腮胡子,身材魁梧,浑身孔武有力,一眼看就是个纠纠武夫。但实际上他足智多谋,冷静稳健,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且又骁勇善战。这位年刚而立的公子爷,身形颇为高大,坐在那里,也挺腰如松,再雍容华贵的表象,好似也无法掩盖,他身上隐隐的彪悍气息。如此的气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拥有的,那是豪门大阀子弟的专利。郭家子弟从一出生,就已经将威严,尚武的气息刻进骨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别人,他的确与众不同。这样的人,必然是时代的产物,天下太平的盛世时节,或是文运昌隆的朝代,都有这样的人才出现。他眼角眉梢时中的阴郁,浓的几乎散不开,看上去有些严肃的过了头。脚步声响,在书房门外停住,有人低语,接着老仆的声音传来,“六公子,有位叫令狐坡的军士来访,已延至正堂相候。”
呵呵,动作挺麻利的。郭瑞不露声色的放下书册,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叫厨房多备些酒菜。”
“诺…”老仆应声而去。从晋阳府返回,先陪送六哥郭兴到雁门郡就任,然后再回到马邑,开展各地边防校官们的调动。边关各地各城池防务,绝非小事,按朝制,各边防部队的主官调遣,为每三年轮换一次,以防主官结党营私。但实际很难做到这样。每当职位轮换,便是各大权贵门阀,宗族派别之间的较量,谁都想提携自己人进入实权阶层。当今皇帝新立不久,皇室内部又在争夺太子之位,各大权贵门派势力,更是蠢蠢欲动,忙着站位。天下劳役一年重似一年,民不聊生。东西突厥汗国,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一有时机,就会举兵南下侵犯。这些都是郭瑞眉宇不展的原因所在。他自诩是个忧国忧民的一方忠臣良将。当然,他忠于的是终晋江山,而不是当朝皇帝。典型的门阀豪强子弟,敬畏皇帝的权柄,却并不会将皇帝真的当做什么天之骄子。郭瑞站起来,唤人进了书房,穿上绸质外套,披上披肩,这才从书房中信步而出。当郭瑞威严的来到正堂时,令狐坡正在饮茶。“卑职拜见将军阁下。”
见郭瑞进来,令狐坡忙不迭起身整了整衣冠,然后单膝下跪,行军中拜见礼。“快快请起,这里既不是衙门,更不是军中营帐,这是本将官邸,就不必拘礼,坐下说话。”
郭瑞虚伸了伸右手,笑盈盈开了口,然后走了几步,大袖一笼,坐于首座榻椅上。“诺…”令狐坡起身,十分恭敬地在其下首落座。“你的动作够麻利的,本将还以为你得明一早才到。”
按家父信中嘱咐,他有很多事要询问、探测,也不是一时半晌的功夫。“将军召唤,卑职岂敢怠慢,快马加鞭地赶来了。”
令狐坡低着头一边回复,一边在心里打起腹稿,做些准备。“近期在云海镇上,可有所得?”
“回禀将军,卑职每天带队巡逻,余下功夫便召集队伍操练。”
郭瑞微微颔首,关切道:“令狐祠堂在建,你有否去看过一次?”
“卑职几天前匆匆去过一次,多谢将军怜爱,卑职内心无比感动,当效犬马之劳,以报答将军之恩情。”
说罢,令狐坡起身,恭敬地作了个深揖。“呵呵,这事你不用谢本将,当谢秀儿,还有秦国公。”
令狐坡听罢一个怔愣。突地提到秀娘,他没有想到,而秦国公本尊,他更是半晌才反应过来。秦国公,秀娘的爷爷,当朝大司马郭骧。郭瑞瞥了令狐坡一眼,对方反应与表情,他十分满意,说明其并不是投机取的心机小人。“本将有一事相问,你当如实回复!”
郭瑞话锋一转,面容一敛问道。“将军请问,卑职决不敢丝毫隐瞒。”
令狐坡一惊,连忙回复。“听秀儿提起,令狐老爹曾将秀儿许配给你,当童养媳,这事,你怎么看?”
冷不丁提出这个问题,是郭家为了试探令狐坡的内心想法,从而列的问题。“回禀将军,秀…秀娘在卑职内心,一直把她当成妹妹,无非分之想,我爹虽是这么说,实际也是把她当成亲闺女看待。”
这方面,令狐坡早有思想准备,所以,回答得非常从容,真实。人贵有自知之明,否则,别说前程,性命都不保。郭瑞面露喜色,不由地眉开眼笑。他不光是为自己没看错人而欣慰,更是为令狐坡今后的命运,感到高兴。“你能这么想,甚好,识大体才能做大事嘛,呵呵…本将急召你来府上,是有几件事体要告诉你。”
“卑职洗耳恭听。”
令狐坡起身垂立。“放心吧,都是喜事,头一件喜事,是秀儿已与汉王殷广订婚,年底择日婚嫁入汉王府,成为汉王妃。”
“卑职先恭喜了!为秀娘有个好的归属,而感到高兴。”
话虽是这么说出了口,但内心多少还是有点酸楚感觉。“还有一件事,是有关你的,秀儿希望郭氏家族能接耐你,成为她的义兄,家父也准备承认你为义孙。”
此话一出,令狐坡遽然一震,怔愣得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