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巡逻队的队正,早就从驿长手上调过登记簿查阅。令狐坡,马邑将军府参军,正七品衔,奉命进京办差。这名字很陌生,但似乎又在哪里听说过。其实,令狐坡的功勋通报,刚刚从兵部下达至边军各地,中层以上军官已有耳闻,基层军官和军士,则还未传达。边军军官奉命进京,定有重要使命。驿医给令狐坡敷上金创药,然后包扎好,巡逻队正这才敢上前询问。“令狐大人,我等是雁门关神武兵营,屯骑第一营的巡逻队,请问这些杀手您认识吗?”
“不认识。”
令狐坡冷冷地回复。他不会说是东岭山匪徒,免得这位队正刨根问底。“您有否有重要信物丢失?”
“没有。”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是。”
“???”
包扎伤口,询问折腾,花费了大半个时辰,也没弄出个啥结果出来。巡逻队只好将二十几具尸体的现场,给保护好,天亮之后,还得叫雁门郡衙门派员勘察,确定死者,然后才能埋葬等现场处理。在巡逻队的询问笔录上,令狐坡签字画押。这桩无名谋杀案,军方移交给雁门郡衙门来处置。令狐坡他们因为军务在身,天将将亮,就骑马离开驿站,向晋阳方向前行。无论是猎杀狼群,云海山之战,羊桑河伏击战,还是诛灭樊千年,密林骑战等,无一不是腥风血雨的搏命。所以,这次驿站遭遇,对于令狐坡而言,已是波澜不惊,就像没事走了两步。只有徐世昌一直魂不守舍,为此事耿耿于怀。……从雁门关到晋阳的驿道,都是山路,约八百余里,骑马需三天才能完成。第二天傍晚,他们到了位于驿道旁的一处无名小镇。这座无名小镇听说以前没有,近十余年才慢慢形成,实际就是座自然镇。所谓自然镇,故名思义,就是它不是由官府衙门设立,而是牧民、山民们自发聚建的一个固定住所。小镇上除了山民,还住着迁徙过来的各民族部落牧民,有回鹘,铁勒,突厥,鲜卑,契丹,高句丽等十数个部落,以及他们的家眷。这里山牧民非常好客,用烧烤野牛和马奶酒,招待路过的客人。也许终晋王朝的安民政策,让广大山牧民们愿意在这里安居乐业。这里离边境线数百里,属于关内,相对安全。所以,也就慢慢建起了固定住所,逐渐形成现在的小镇模样。有了人又有固定住所,就能引来南来北往的商家,来这里经营。牵着马走进小镇,令狐坡看着镇子前的大草地上,点燃的一堆堆的篝火。过了秋分,北方山地上很空旷,秋风吹拂的夜晚,还真有些凉意,有堆篝火正好。在镇上找了家客栈,付了房钱之后,令狐坡便向掌柜打听起了镇口的那一堆堆篝火。“客官不知道吗?这是咱们的民俗,叫仲秋夜会,要热闹十余日左右,在这些日子里,年轻的男男女女,每到夜晚来临时,都会在篝火会上唱歌跳舞,互相找中意的人儿。”
“找到的话,就等仲秋节过了之后,在重阳节之前,男方去女方的家里下聘,把婚事定了。”
听着掌柜的话,令狐坡愣了愣,才想到民俗中有牛郎织女七夕节,七月七日鹊桥相会桥段。怎么仲秋节也有这内容?他扭头问道:“这男女婚配,在时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客官说到哪里去了,那是世家贵族,高门大户才讲究的门当户对规矩,咱们这些普通山牧民,可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男女只要自己相中了,情投意合,一般父母也不会反对。”
那掌柜见令狐坡他们呆萌的模样,知道是个稚儿,逐调侃道:“这仲秋夜会热闹得很,客官要是得空的话,倒也可以去看看,要是看上哪个姑娘,可以去下聘啊,不过,可千万不要二三个小伙子,同时看上一个姑娘呵,那可就热闹了。”
“那会咋样?”
徐世昌傻傻问道。“咋样?决斗啦!”
“嗯?听上去很不错嘛,世昌,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也给你找一个?”
令狐坡逗乐道。“嘁,俺才不…等大哥结了婚,娶了大嫂,俺再找不迟。”
这傻愣子,真逗。“…哈哈…”俩人打闹着往客栈外走去。这种北地风行的仲秋夜会,对他们而言,还是第一次亲历。在进京途中,能亲身经历一下古代民族风情,令狐坡自然也感兴趣的很呵。不过,有了昨晚经历,他们俩人现在外出,都是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看着小镇街上,那些欢喜雀跃的的年轻男女,令狐坡不由想到了这句不知谁写的诗。他身旁的徐世昌,更是好奇地东张西望,活脱脱一个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傻猴模样。跟在令狐坡后面,看到那些打扮得漂亮点的牧民家女子,徐世昌不由得瞪圆了眼睛。他今年早就过了十八岁生日,男女之间那点破事,二年前,他在青州老家就跟丫鬟厮混了。只不过突然间家道变故,父母双亡,充军至今,活命都成问题,哪有心思去关注这些?“瞧你这馋猴相,马场里就没见过母的?”
令狐坡转身给他一个爆栗子。“哎哟…”徐世昌摸着头,大叫一声。他呲牙咧嘴地辩解道:“马场里的女人,大都是晒得黑乎乎脏兮兮,皮肤粗糙,个个是歪瓜裂枣。”
他可算是见过细皮嫩肉的漂亮女人,大户人家里随便一个丫鬟,放在牧马场里,那就是仙女。难怪人家瞧不上眼。令狐坡当然可以理解,也就没再说什么。小镇的街道两旁摆了不少摊子,从南边捎过来的,卖的都是些饰品,和讨姑娘家喜欢的小玩意儿。外地来的商人,在摊位上大声吆喝着招揽生意,骗小女子们衣兜里的那几个铜钿。看着这安详繁华的小镇,令狐坡忽然有了历史使命感。为了这样的景象,让他打再多的仗,杀最多的坏人,那都是值得的。保境安民,上阵杀敌,这是赋予每个时代的军人,他们的历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