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额头低垂,脸上有灯火散落的阴影,从眉到鼻是俏丽的弧度,看上去秀气而温雅,如雨后蜻蜓的翅膀,恰恰撞入傅九衢的心窝。 “怎么了?”
辛夷经不住他这样的注视,抬头看去。 傅九衢轻笑一声,慢慢走近她,站在她侧后方从上往下。 书笺在案上,她在眼前。 视线掠过一片玉润香软的秞白肌肤再达到纸面,仿佛蒙上一层滤镜,每一个字都变得有细微的不同。 傅九衢一个字一个字读,很费力才能把注意力从她的脸上拉回字上。 “书契。”
傅九衢笑了一声。 “以一年为限,限期内双方当以尊重友好为前提,洁身自好,勿与异性有染,但仅限肢体,不涉及精神寄托……” 他看一眼辛夷,“你很有想法。这意思是我可以精神上喜欢别人?”
辛夷:“可以。”
傅九衢眉梢一扬,继续往下看。 这一份标注为书契的协议共有两份,大致规定了双方的权利义务,比如协议期间内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互帮互谅,维持对方的体面与尊严,不得让对方难堪等等…… 协议期限为一年。 “一年后,嫁娶自便,各生欢喜,再无约束。”
傅九衢念到这里,尾音轻谩地往上一挑,双眼勾魂般落在她的脸上,懒洋洋地笑。 “一年期限?是你给我判的死期吧?”
辛夷眼皮微跳,“不用这么尖刻……我只是想再等一年。”
傅九衢:“你要等他一年。如果他来,就是我走。不是我的死期又是什么?”
他慢长斯理拿起书契,轻轻一弹,自嘲地笑。 “你要我在死刑判决书上签字,却没什么好处给我,我未免太吃亏……” 辛夷道:“你拥有一切权利,也可以喜欢别的女子,我不会给你添麻烦。并且,事后我会给你补偿。协议期满后,我什么都不要,攒下的所有家业全都归你所有……” 傅九衢笑了笑:“你看我缺钱吗?”
辛夷垂下眼,“我知道你不缺,可我除了这个,再无其他。”
傅九衢勾勾唇,注视着她,“你有。”
辛夷仰头,目光对上他的眼睛。 傅九衢深幽静澜的双眼,凉丝丝盯过来,似笑非笑。 辛夷意会到什么似的,心口一窒,随即沉下脸。 傅九衢看他失神的模样,轻轻地一笑,手臂绕过她的肩膀,将人往怀里揽了揽,闭着眼低头,凑到她的耳边,声音像燃起的火焰。 “夫妻之名对我毫无意义,钱财更是身外之物。所以,你这份书契看似公平,其实只占权利,不付义务,纯粹是耍流丨氓……” 气息落在耳侧,熟悉、热炙,辛夷本能地往后缩。 “一年而已。”
“一年很短吗?”
他声音轻哑带笑。 辛夷抬头望向他,黑眸里浮动着灯火的碎光,跳跃着期待和恳求。 “我知道有点为难你,但一年会很快过去。一年后,我保证不会再约束你,红粉知己,清丽佳人,你要什么就有什么,要做什么都可以……” 傅九衢唇角若有似无地扬起,盯住她问:“一年后你就可以不要尊严、不顾及你的九哥了?”
辛夷垂眸,“那不用你管。”
“那之后呢?”
他继续问,“你准备去哪里?”
“不知道,没有想好。”
傅九衢抚住她的肩膀,低头靠近,“这个协议我可以签,即便它是你给我的死刑判决书。但我有条件……” 辛夷眉头微微一跳,“你说?”
傅九衢视线下垂,落在辛夷隆起的小腹上。 “协议期间,为了我的身心健康着想,你的孩子应视我为生父,让我参与养育,不得对孩子灌输你的亲疏理论。”
辛夷眼眶微热。 这哪里是为了他的身心健康着想? 分明是为了孩子的成长…… 辛夷方才就想将这个写入协议,又觉得对他要求太过,这才否定了。 “多谢!”
“不要急着谢,听我说完。”
傅九衢握住她的手,深深望定她,徐徐道:“一年后,如果他没有回来,而我侥幸活着,那协议作废,你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妻子,我们好好过日子。”
辛夷指尖微缩,定定看着他。 “你何苦……” “你没有选择。”
傅九衢将那书契推开,侧过身来揽住辛夷,像是对付最珍爱的人,掌心慢慢顺着她的后脑勺。 “一年时间对我来说,太长了。辛夷,我不是好说话的人。”
辛夷的喉头像被卡住,说不出话来。 傅九衢侧目望她一眼,揽紧她的腰,慢慢低头凑到她的耳边,“我没有让你履行夫妻义务,已是退让。你不答应这个条件,我为什么要签这种不平等协议?对我有何好处?”
辛夷轻应:“好,我答应你。”
能拖一年是一年,一年后的事情一年后再说。 傅九衢就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凉凉地一笑,促狭般抬起她的下巴,视线扫过她香润的唇,看一眼,如鸳鸯交颈,贴着她的脸颊喑声问: “偶尔偷个香,不算违约吧?”
“傅九衢!”
辛夷急了。 “行,我不亲,除非你邀请我。”
傅九衢看她柳眉倒竖,真的生气了,慢慢笑着松开手,转身提笔,在书契上洋洋洒洒写上新增的两条,然后署上大名,再回头看她时,眼底的阴霾比方才浓重不少。 “如违此约,天诛地灭。”
辛夷心头像被巨雷劈中,狠狠震荡一下。 ·· 当天晚上,傅九衢就从次间搬到了辛夷的房里,对外传递的信号是夫妻二人如胶似漆,郡王妃怀着身子,郡王也不肯分房而居。 天水阁的丫头们都欢天喜地,辛夷却觉得这个人真的阴晴不定。 书契签下,在次间睡着大床是不舒服吗? 妥妥的大冤种,吃饱了撑的才到她的房里来打地铺…… 辛夷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又不想破坏“友谊”,只由着他折腾,心下琢磨着明日让人定制一张尺寸宽大的罗汉椅,撤去炕桌就可以当床用的那种,不招人眼,却可以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两人各自沐浴睡下,围炉盖被,满怀心事。 辛夷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却是在一阵克制的敲门声里醒来。 “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