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峻山听话地凑近一些。 傅九衢压低声音,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几句什么,仇峻山听得面色大变,一脸吃惊地抬头。 “郡王,俺,俺怕做不好……” 傅九衢淡淡一笑,在仇峻山的胳膊上重重拍了两下。 “老仇,你要记得把冥衣铺的爷孙俩照顾好……” 蔡祁疑惑地道:“重楼是说,有人会对老仇的家人不利?”
傅九衢尚未回答,就听曹翊轻声道:“那人很有可能会摸到五杂巷来,说不得会从他们的嘴里探听些什么,甚至杀人灭口……” 蔡祁惊了惊,又点头。 “说得也是……既然重楼找得到冥衣铺,那个人想必也能……老仇,你赶紧回去吧。”
仇峻山看了傅九衢一眼,见他点头,当即拱手。 “俺这便回去……郡王、小侯爷,曹大人……告辞。”
仇峻山官至录事参军,上过战场,不怕这些宵小之辈,可他刚转身,傅九衢便叫来程苍。 “派人盯紧。”
程苍应一声“属下明白。”
他话音尚未落下,弈川便进来了。 “九爷,开封府数月前押送囚犯去沙门岛的衙差回来了……” 傅九衢朝曹翊和蔡祁看了眼。 “走!”
五杂巷里远没有繁华大街那么热闹,甚至带了点清冷,但过年了,叫花子家里也要吃顿饺子,巷子两侧的门扉上贴着春联、门神,看上去有那么几分喜气,与这个潮湿腐败的巷子很不搭调。 傅九衢一行人大大方方从巷子经过,好像就为了引人注意似的,虽然身上穿的是便服,一副江湖人的打扮,但模样却很是高调。 蔡祁看看他们,再看看巷子里不时探头的人,满是疑惑。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有何奇怪?”
“这些人看我们的目光怪怪的……” “嗯。”
“我们是不是该避着一些,让这些人看到来来去去的多不好?”
“就是要让他们看见。”
“为什么?”
蔡祁有很多不解。 但傅九衢想着见寂无,出了巷子,跨上马便扬长而去。 “狗东西!”
蔡祁骂一句,回头问曹翊,“为什么?”
曹翊皱了皱眉。 要跟一个幼稚单纯的人解释一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做出来的决定,不容易。 蔡祁太不会拐弯了。 曹翊斟酌一下,说道:“两军对敌时,首先亮剑,是气势,也是策略。让人知道我们在查,也没有什么不好。”
“气势,策略……” 蔡祁喃喃了两句,发现曹翊已然上马,驾的一声,带着随从走得飞快。 “嘿!这些家伙……” 蔡祁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说这两个家伙,就这么看不上我吗?”
耿茂不敢看自家主子,头都没抬,“不是看不上……是小侯爷太笨……” “你说什么?”
蔡祁黑着脸回头,伸手拍他的头。 “再说一次,你再说一次,看爷不揍得你爹娘不认……哼!要是我笨,他们叫我来做什么?叫我来,就证明爷有大用!”
“属下错了,小侯爷饶命……” 两个人正闹着,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森冷的声音。 “子晋,别来无恙。”
·· 除夕的晌午,辛夷是在长公主府吃的,晚上宫中有夜宴,他们全家出去,去宫里赴宴。 过年是大节,家家户户团聚饮宴,但年节期间最热闹的节日,其实是“上元节”,正月十五那天宫中会在集英殿准备一级国宴,六番进贡、司天鸡唱、山楼排场,皇帝还会在上元节时登宣德门城楼,看万家灯火,与民同乐。 长公主好几年没回汴京,对这个年节很是期待,在等待傅九衢回家的时候,不停和辛夷说这些老皇历。 末了,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叹一口气。 “十一,委屈你了。”
她拉住辛夷的手。 “阿九那混账,大过年的还去外面野,等他回来,我得好好说他……” 婆婆维护自己,让辛夷心里很是温暖,可她知道傅九衢做什么去了,哪会怪罪? 于是,她不停帮傅九衢说好话。可是越说好话,长公主越觉得儿媳妇受了委屈,儿子真不是个东西…… 等傅九衢回来的时候,看到老母亲满眼的怒火,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不是说了会晚些回来?这是怎么了?”
辛夷看长公主要开口训人,马上拉住傅九衢回屋,“时辰不早了,赶紧回去换衣裳,一会儿赶不及了……” 长公主哼一声,看着懵然不解的儿子。 “没听到你娘子吩咐,还不快去?”
傅九衢:…… 他怎么就这样招母亲嫌弃了? ·· 入宫的时候,雪下得更大了。 羡鱼和小狸花跟祖母挤在一起,三念也被喊了过去。一念和二念骑马,只剩辛夷和傅九衢同乘一辆马车。 除夕街头有些冷清,街上没有什么人走动,但谁家开饭都会放两串炮仗,那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很是热闹。 辛夷听着那连成一片的鞭炮声,撩开车帘看着漫天飞雪、听着家户人家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情不自禁地掀起唇角。 “九哥,你说要是没有饥荒、战争、灾难,百姓可以永享太平盛世,该有多好?”
傅九衢握住她的手。 “会有那一天的。”
辛夷放下帘子,看着他,“可总是有人不想让世道变好……” 傅九衢目光掠过她担忧的小脸,伸手将人搂在怀里。 “我没事。”
辛夷抬起头,眯着眼笑,“只是突生感慨罢了你怎么这么大的情绪?”
傅九衢轻抚她的后背,低低地道: “我今日见了几个从沙门岛回来的衙差。”
辛夷心头一紧,“怎么说?”
傅九衢道:“张巡,从沙门岛跑了。”
马车里有片刻的安静。 “是个人物。”
辛夷唇角微微一勾,“看来那天我在大相国寺看到的那个人影,正是他。”
这个男人能从沙门岛那种人间炼狱里跑出来,不得不说有几分真本事,不愧是原剧情设定的红颜无数的大男主。 可这样的人成为对手,也极其危险。 “他回来,是找我们报仇的。”
·· 长公主难得带齐一家子入宫,皇帝皇后都十分欣喜宫宴以后,还要留下他们娘几个说话。 这也算是长公主的娘家,尽管辛夷很想回家,还是耐着性子相陪。 周忆柳今晚也在场,出于礼数,长公主也没有怠慢她生的小公主,甚至叫到身前,逗弄了片刻。 可是一心想求得长公主原谅的周忆柳,今日有点心不在焉,好几次答非所问,明明坐在近旁,却像个游魂似的。 回到府上,长公主就叹息。 “那丫头看着也怪可怜的,起先我还怨着她,今夜看她那模样,气便下去了……” 辛夷知道周忆柳侍候了长公主好几年,有感情基础,而长公主本就是一个良善宽厚的性子,时间过去这么多年,再看到她被磋磨成那般憔悴凄苦的模样,再大的火气想必也过去了。 她不想逆了长公主的意思,再说,一个人的看法,都在内心所想,别人也改变不了。 “母亲说得极是。”
辛夷顺从地笑道:“时辰不早了,母亲早些歇了吧,明早还要入宫给官家和圣人拜年呢。”
大年初一那天,帝后是最忙的,要接受百官的新年恭贺,苦逼的朝臣也是打工人,要早早起来入宫拜见,礼数极其繁琐。 长公主一听就笑了。 “知道你最不耐烦这些,明儿个你在家里睡懒觉,想几时起就几时起,我就跟圣人说,你身子不适……” 辛夷快要感动得哭了。 “多谢母亲……” “去吧去吧,天冷,早些回去陪阿九,不用杵在我这老婆子跟前。”
陪什么阿九? 阿九回府就溜了…… 大过年的,辛夷不想让长公主担心,没有告诉他这事,笑盈盈地说几句“母亲才不老”“母亲最好看”,就牵着小狸花回临衢阁。 刚过水榭,就看到白芷急匆匆跑进来。 “郡王妃……” 她以极快的速度福了福身,又道: “开国候府的小曹娘子有急事求见,好像与小侯爷有关,小曹娘子急得很,郡王妃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