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天低垂下眉眼，面上神色看不出喜怒，几秒钟之后，他忽然出了声，“我先送你回去吧。”

这是最后一次了。贺天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从前他觉得他这一生都不会拒绝沈瑾汐，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想要亲自将她送到目的地，可是现在，他只能将她送到这里，往后的路程，他不能再送她往前走了。沈瑾汐嘴唇轻轻蠕动了几分，却没有说话，任由贺天将她送回到病房。陆泽臣已经在病房等着了，他一脸担心的来回踱步，见贺天推着沈瑾汐回来，立即踏步上前，他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来回一转，然后贴心的开口：“嫂子，你们回来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要不要去叫老韩过来？”

沈瑾汐摆了摆手：“不用了，小甜甜，你先回去吧，晚晚那边不能没人守着。”

贺天点了点头，“嗯，那我先走了。”

“嗯。”

贺天喉咙轻轻动了动，声音微沉，“沈汐汐……”“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再见。”

贺天说完，没再看沈瑾汐一眼，径直迈开步子，离开了沈瑾汐的病房，他背脊挺得很直，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心里关上了一道闸门，从此，他心里那个叫做沈瑾汐的角落，便被永远的封存起来。他从来都不是个渣男，做不出来那种已经结婚了，还纠缠着其他人不放的事情，他只是想好好跟沈瑾汐道一个别，也跟过去那一段岁月道一个别。沈瑾汐看着贺天背影，忽然间有点恍惚，许多往事一幕一幕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喉间依稀滚出一记无声的叹息，却又永远关在了不为人知的地方。“嫂子，为什么我觉得你们两个之间有点不可描述的事情？”

陆泽臣满脸哀怨的开口，眼珠子都快粘在他家嫂子身上。贺天走的时候，他家嫂子这什么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双叒叕觉得他们家老板脑袋有点绿……沈瑾汐一脸蒙娜丽莎的微笑，“你这狗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正经事？那是我亲侄子好吗？你这是想我乱伦？”

陆泽臣一脸“呵呵哒”的小表情，他家嫂子这种禽兽，亲侄子难道就不会下手了吗？哼！……贺天从沈瑾汐病房出来，并没有立即回宋晚晚病房，而是去了一趟韩璟办公室。明天就要给宋晚晚手术了，他不放心，想再过去跟韩璟谈一次，他敲开门进去的时候，韩璟正在打电话，口中吐着一些生涩的专业词汇，脸色也越来越来看。几分钟之后。韩璟挂断了电话，顺手将手机扔在了一边桌子上，然后一脸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另一支手扯开了领带，眸子里一片灰败之色，颓然的跌坐在椅子上。“……这种手术成功率本来就只有3成，韩，我劝你还是放弃吧……”这个声音像是魔咒一般在韩璟脑子里回荡着，压抑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明天就要手术了，不管他怎么跟那些专家商量，都无法将手术成功的几率提升到4成或者5成，也就是说，宋晚晚存活下来的几率不到一半。“你不在病房陪着宋小姐，到我这来干什么？”

韩璟喝了一大口水，心口微微起伏不定，情绪也莫名带着几分烦躁，不耐烦的出了声。贺天板正着身子坐在沙发上，闻言抬起眸子朝着韩璟看了一眼，“明天就要手术了，有些事，我想再亲自跟你确认一遍。”

韩璟放下水杯的手指，指尖明显轻轻抖了抖，然后被他不着痕迹的掩饰了过去，他摸出一盒烟，抽出两支，递了一支给贺天。医院里禁止抽烟，可他最近抽烟抽得很厉害，仿佛把过去二十几年的烟都补了回来，身上总是裹着一股浓烈的烟草味道。贺天没有伸手接住那一支烟，语气幽幽：“烟我就不抽了，因为晚晚不喜欢我身上有烟草味道，这段时间我已经戒烟了。”

韩璟举着烟的那只手蓦地僵在半空中，几秒钟之后，他抽回手，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抠出来一个字：“滚！”

这贱人是存心来气他的吧！有家室了不起啊？要是他当初早认识宋晚晚，有这个贱人屁事！贺天心情莫名愉悦了几分，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贱兮兮的道：“怎么样？是不是很羡慕？有本事你也去找个对象啊，老韩，都一把年纪了，总这么单着对身体也不好的。”

韩璟额头浮出几丝小青筋，瞬间暴走：“你要是来存心来气我的，现在可以滚了，我没这个功夫来跟你撕逼。”

“我来找你是说正事的，怎么会存心来气你？”

韩璟点燃了手里的烟，他下巴上是这几天没来得及剃的青色胡茬，整个人看上去带着几分颓废气息，斯文败类的气息更加浓烈了几分。韩璟深吸了口烟，然后吐出一口白雾，烟雾缭绕间，他神色疲惫的开口：“你从小就被贺叔叔严格教导，学了好几门外国话，刚才我在电话里说的，你应该都已经听到了吧？”

贺天闻言，面上表情瞬间凝固了下来，他背脊一僵，然后低垂下眉眼，声音极其嘶哑的道：“嗯。”

“斯图尔特是这方面的顶级专家，之前我就已经将宋小姐的病例发过去了，他一直都不愿意接受过来主刀手术，是因为他觉得……”“老韩！”

贺天呼吸急促了几分，心口起伏不定，他急忙出了声，像是害怕听见韩璟后面要说出来的那一句话。那一句，他并不想听见和面对的话。“贺天，我知道你都听见了，你只是不想面对，可是……”韩璟又吸了一口烟，捏着烟的手指微不可查的轻轻颤抖着，“你不能逃避，因为你已经避无可避了，明天就要进行手术，只有3成的存活机会，她甚至可能都无法撑到手术结束，贺天，你现在要考虑的是，是不是该就行这一场手术……如果放弃的话，她至少还可以再多活一两个月。”